萧御医连连摇头,“殿下这身子同常人不能比,若是这遭不小心处理,恐怕以后想要再怀孩子都难了。”
这话他却不会在薛嘉禾面前说出来,因为薛嘉禾哪怕听了也不会在意。
绿盈轻轻倒吸了口冷气,“那于殿下而言,最好的方法竟是……?”
萧御医肯定地点头,“留下来。”
“这……看殿下方才的样子,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
萧御医沉默下来,两人并肩走了许久后,他才幽幽道,“三个月,也许能改变很多事情了。”
绿盈和萧御医一前一后离开视线范围后,薛嘉禾便失了力道地往前伏在了桌上,用手臂将自己的脑袋圈了起来,面孔深深埋进臂弯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地吐了出来。
她恨极自己以为一个晚上不会那么倒霉,却偏偏踩狗屎撞了大运。
或许即将要为人之母的恐惧几乎将她压垮。
她自己都是寄人篱下、朝不保夕的人,连宠物都不想养一只的人,偏偏怀了个孩子。投胎谁家都好的孩子……偏偏降落在了她的肚子里。
薛嘉禾心中是宁可死也不愿意成为自己母亲那样让孩子受罪的人的。她自己可以心甘情愿地留在容决府中当一枚皇家重棋,可却不能心安理得地让这孩子受自己童年时一路受过的苦,那比死还叫她难受。
“殿下……”
门口传来宫女打着颤儿的通传声,“摄政王来了。”
薛嘉禾脸也不抬,“说我睡着,不见客。”
但容决哪回等过通传,薛嘉禾的话音还没落地,他已经掀帘进了内屋,见薛嘉禾埋头趴在桌上,拧眉上前,“怎么了?萧御医不是刚走?”
他伸出的手才刚刚碰到薛嘉禾的肩膀,后者就猛地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
除了在围场那次两人闹翻脸以外,容决还是第一次被薛嘉禾扔这样直白的冷脸。他绷紧脸色将她的肩膀扳正,“什么意思?”
薛嘉禾垂眼凝视按在自己肩膀上比铁钳还牢固的手掌,鼻子没由来地一酸,喉咙也跟着塞了团棉花,“我没事,我要睡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薛嘉禾向来是个不爱哭的人,给母亲办丧事时她都不曾掉过眼泪,这会儿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眼泪珠子顺着鼻尖往下啪嗒一声砸在了容决手背上。
容决微微睁大眼睛,跟被烫到似的将手唰地收了回去,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他才刚刚见过薛嘉禾笑没几日,就又要见她哭了?
从她进汴京城第一日起,这还是第一次掉眼泪——先帝驾崩停灵,薛嘉禾都只是面色苍白地跪在一旁,这得受了天大的委屈才能掉眼泪?
反过来说,薛嘉禾开怀大笑容决还见过那么十来次,她哭……这是实打实的第一次。
薛嘉禾迅反应过来,咬着嘴角抬手胡乱擦眼睛,可越是想忍就越是忍不住,心头一股委屈的愤懑不知道向何处泄,恨不得全化作实质扔在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
要不是那一日他连自己住在什么地方都记不住,她又怎么会——
“咳,”
容决干巴巴地咳嗽了一声,拧着眉道,“哭什么。”
话一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语气重得像在训斥下属,沉默片刻又改口,“生什么事了?”
薛嘉禾抬眼瞪他一瞬,立刻又收了回去,硬邦邦道,“方才看了话本,有感而,才不想见客。”
容决脑子里全是薛嘉禾好似被欺负狠了后飞红一片的眼角,嘴里下意识地接道,“嗯,话本这些不必当真,都是写来骗人的,算不得数。”
“要真是假的就好了。”
还有哪个话本不是假的?容决头疼地想了会儿,干脆转移话题,将这趟来西棠院要给薛嘉禾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桌上,“陈礼说的那个人,我已经去拜访过了。”
“母亲的事,我早已不在意了,摄政王殿下昨日不是已经——”
薛嘉禾半侧过脸来,口中拒绝的话只说到一半,视线落在桌上那块简陋的玉牌上,戛然而止。
容决不自觉地舒了口气,将镶金玉牌推到薛嘉禾面前,胡诌道,“那人当年行商,在离开汴京时遇见匪徒,好在他身边守卫齐全,反倒将匪徒打败,并去他们寨中救了人——正好碰见了奄奄一息的你母亲,这是你母亲死前转交给他的遗物,那人保存了多年,我寻上门去之后便交给了我,现在……咳,现在送给你。”
薛嘉禾是认得这块玉牌的,她的母亲贴身戴着,不敢露出来,也不愿意将它当掉。
哪怕是弟弟病得快要死的时候,也不曾动摇过分毫。
薛嘉禾盯着雕刻精致的玉牌,下意识地伸了伸手,又缩回去,怔怔道,“这究竟是什么?”
容决顺口答了,“是远哥……容家大公子亲手雕了送给你母亲的定情信物,上面是你母亲最喜欢的花,她自十五岁起就一直带在身边了。”
“难怪她这么宝贝……”
薛嘉禾停顿良久,突而笑了起来,眼角的泪花还没眨去,“摄政王殿下既然送了我,就是我的东西了,是不是?”
容决是亲自又跑了一趟陈家好不容易从陈夫人那里将这玉牌要回来的,为的就是医薛嘉禾的心病,自然点头道,“是。”
“那就好。”
薛嘉禾捡起玉牌,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出手温润细滑,便是她不识货,也知道定是块好玉,“那便任由我怎么处置了,是不是?”
容决正要应第二个是,却见到薛嘉禾毫不犹豫地扬手就将玉牌举起往地上用力地砸了下去,猝不及防,他连出手阻止都没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