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大怒,叉开五指,去东保脸上只一掌,打翻在地。
祝永清余怒未消,只要骑在身上再打时,吴天鹗四个急上前来,围住二人。祝永清恐吃了亏,慌忙道:“汝等欲造反耶!”
熊铎大笑道:“反便怎地?如今你婆娘没了,那个来帮你!噫,你那婆娘死有几日了?”
永清只觉怒裂额头,提起拳头打来,却被吴天鹗伸手接住。正要挣侧,天鹗一面加力,一面戏道:“飞卫娘子倒是个可人的痴情女,只惜遇人不淑,夫家不中用,连个脑袋也寻不回来。”
正是话如针扎,刺得永清悔恨交加。天鹗乘势,一用力,把永清按在地下,惊呼道:“智勇侯怎生吃醉在此?”
众人皆笑,有诗为证:
功成京师登台日,当年祝郎何煌兮。
旋知河东非万古,玉山幽草更戚戚。
忽听军中鸣鼓号,召众将于中军帐议事。几个先撇了祝永清前去,却见一老道立于帐中,看他年似七旬,身长八尺,精神矍铄,面貌魁梧,目有余神,须垂银白,飘然仙风道骨。都称赞道:“真神仙也!”
张叔夜欠身礼道:“不知仙长从何处而来,又有何见教?”
那道人打了个稽,笑道:“贫道乃宁陵甘露岭上笋冠道人也。”
嵇仲只觉耳熟,陈希真附耳道:“乃是天子敕封的那一十八位散仙,觉迷醒世真人刘永锡的便是。”
嵇仲听罢,忙拜道:“原来是刘真人,弟子失敬。”
陈希真亦叙礼道:“仙师的本事,吾师张真人亦曾谈起过。若得相助,真个如虎生翼。”
笋冠仙不采,便道:“山人一向不犯尘俗,今番前来,是为吾徒耳。”
嵇仲问徒弟何人,答曰:“道号无虚。”
希真肚子寻思道:“却与那忠通和尚的弟子同号。”
笋冠仙又道:“因吾弟子下山云游,一向不知声息。近日里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只知为马陵泊所害。念与他师徒一场,故此要来寻马陵泊一问究竟。”
陈希真见说,暗道:“是了,他尚还不知弟子早离了正道,学了左道邪术去。”
那李东保亦知内中情形,乘机说道:“刘真人不知,你弟子因仗义为民,不肯教马陵贼人戕害了一方百姓,与他们斗法。不想贼人请来一妖僧,唤做甚么忠通的,竟吃他把魂魄都打散了去!那厮们因知无虚是真人弟子,更是杜撰了几句言语,教人四方传唱道:‘天宫遣精卫,下凡为捉虫。巨子扬鞭处,孙庄满地红。无虚道,有虚名,坟前野狗欲登东;马陵泊,好汉多,剥尽笋儿要烹龙。’”
笋冠仙闻说,吃了一惊,道:“那忠通和尚乃江湖上有名的邪修,害人无数,难免吾弟子不是敌手。不想这马陵泊竟如此行歹!”
忽望向李东保,目不转睛。李东保心中慌乱,恐遭识破了挑拨的言语。那想笋冠仙却赞他道:“好根骨,好精魂!竟是个他日位极人臣的福相。”
东保见他说的与忠通无差,更是欢喜。笋冠仙赞叹已毕,又道:“只是须防破了相,否则富贵不保。”
东保暗自记下了。
笋冠仙又道:“马陵泊既勾连妖僧害吾弟子性命,又这般辱吾,也须教他识得贫道的利害。然眼下贵军军心有乱,锐气消磨,惟须先稳住了,却好再与马陵泊交战。”
张叔夜道:“真人所言甚是。”
笋冠仙道:“待明日上阵,吾授尔一席话,于两军阵前先绝了他的口,再回来商议破敌之计。”
嵇仲大喜,便传令整顿军马,只待明日上阵。又教摆下筵宴,与笋冠仙接风。
次日,两军相迎,只见官军队伍齐整,人马威仪,不似常折兵损将一般。三声炮响后,贺太平当先纵马而出。这贺太平因初时上马陵泊临训庄浩失利,更兼前月吃曾世雄羞辱了一顿,心有不甘,故请令再来斥陈明远,特将笋冠仙教的那番话牢记心头。陈明远与娄小雨道:“怪哉,平日里都是武将前来厮杀,今日如何用他出马阵前。”
娄小雨道:“贺鼻涕出马,必有说词,兄长且看小妹应他。”
说罢,亦勒马上前。
贺太平见娄雨菲出阵,暗道:“这必是贼人军师,人亦称女诸葛的无疑了。若就此以正论驳倒了她,先破了贼人欺世大言,贼之军师一乱,三军无主,则非止士气消长之功也。”
遂在马上欠身施礼道:“来者莫非马陵泊军师娄雨菲乎?”
雨菲亦在马上答礼道:“正是,不想魏国公竟知我名,亦觉尊宠殊甚哩。”
贺太平曰:“久闻汝之大名,今日才得阵前相会。汝马陵泊啸聚山林,屡抗官军,又伪称替天行道,却是何意?”
雨菲曰:“我山寨众头领,多为贪官污吏、奸佞小人所害,不得已权居水泊,为民除贼,如何不是替天行道?”
太平曰:“贪官污吏干你甚事?刑赏黜陟,天子之职也;弹劾奏闻,台臣之职也;廉访纠察,司道之职也。汝等现居何职,乃思越俎而谋?”
娄雨菲在马上大笑曰:“原以当朝魏国公来此,必有高论,不想不过些迂腐陈词。公且听着,我众头领虽无一官半职,却亦知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之理,强似汝等自道各抱大才,居庙堂之高,却不以黎民百姓为念。刑赏黜陟,固然天子之职,然天子之赏罚固公道乎?弹劾奏闻、廉访纠察,台臣、司道之职也,然此二者亦明正乎?公不见江宁、应天之知府,挟私报复,欺君罔上;潍州、江陵之知府,贪财无度、滥权乱杀。公位居国公,职掌司法,理当上谏天子之得失以治世,下察百姓之疾苦而安民。然公纵容贪官奸臣横行,惘顾匡扶天子之责,置社稷黎民于不顾。职居辅弼而背天子所托,是为不忠;身在庙堂而忘百姓疾苦,是为不仁;分属同僚而纵脏官枉法,是为不义;年近古稀而弃廉耻之心,是为不智。如此一个不智、不忠、不仁、不义的穷贼匹夫,安敢在两军阵前逞口舌之利?公比那魏司徒王朗如何,只叹一般的皓苍髯,却同为两只狺狺狂吠的断脊之犬!无义老贼,退下,教你那张叔夜出来一决胜负!”
贺太平听罢,竟不能言,笋冠仙教与他答辩的话也已置在九霄云外。又忆起庄浩、曾世雄二事来,不觉气上胸膛,大叫一声,跌死于马下。正是:
遑论英雄欺大义,脂膏吮尽辩生灵。
阳间无用平戎策,正赴九幽贺太平。
贺太平既死,不知张叔夜与笋冠仙有何计较,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四员罡煞:耿铁柱、王昭顺、缪宇飞、叶子伟。
折了三员雷将:刘麟、欧阳寿通、贺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