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晴之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看那个坑,而是独自踱步,凭着记忆,走到宗祠面前。
在戏内那会,薛家宗祠就只剩下断壁残垣。被烧完之后更加严重,连断壁残垣都没了,只有一截被烟熏黑的石碑孤零零矗立在原地。
确定完这里什么也没有后,她准备转身离开,忽然瞥见什么。
直直愣了几秒后,原晴之举着手电筒蹲下,手指顺着光源缓缓下滑。
——石碑底部,赫然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它身边,还靠着一个小小的不高兴。
仅从这两张简笔画的笔触就能看出,作画者显然只是随兴而为。因为就算是学龄前儿童,经过训练后都能画得更好,而不是将本该弯曲的弧度画得如此张狂傲慢,没有停在它们应停的位置。
但偏偏画画那人又用了力,所以即便是用指尖勾勒,也得到了不亚于刻刀作画的深刻效果。或许正是如此,才要这两张小画得以留存下来,得以跨越现实和戏曲的屏障,呈现在她这个戏外人的眼前。
‘这个是我,那个是你。’
‘为什么不高兴的脸是我?’
‘因为你总是一副看起来忧虑重重的样子啊,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明明都待在本座身边了,还需要考虑这么多吗?’
那个人看似随意地说着,眼角眉梢带着尚未褪去的少年意气,却要另一颗心猛地惊颤。
抚摸着碑文凹陷的痕迹,原晴之垂下眼眸,心中百味杂陈。
因为被人一言道破了她一直以来为入戏戴上的重重面具,以至于当时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说这话时,红衣青年散漫懒倦,实则相当认真的神态。
直到今天,原晴之才终于意识到。
原来早在那深不见底,到处布满喧嚣火光的地下室之前,自己就曾切切实实触及到了一位傲慢神明包裹在华美外壳下,用嶙峋白骨百般藏匿,忍不住片刻袒露的真心。
第47章
这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
对一个优秀的戏曲演员来说,从戏曲中抽离情绪也是很重要的必修课之一。原晴之静静地看了那两个刻在石碑上的表情一会,然后便站起身,找借口从地下室离开。
“原姐这是怎么了?”
迟钝如贾文宇也看出了不对。
“可能是有心事吧。”
戴茜早在先前就发现了原晴之的异常。
她拦住贾文宇:“别过去,让妹妹自己静一静。”
“身为戏曲演员,这是必经的一遭。妹妹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身负天生戏骨,注定了能体会到比常人更多、更深刻的情感。唉,难怪妹妹的家里人不让她进入戏曲界,这样绝顶的天赋,稍稍用不好,就是双刃剑。”
别说原晴之了,就算是戴茜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戏骨,在出戏《诡宅》后,仍旧很难一下子将自己从情感的沼泽里抽出。在回到这栋本不该存在于现实的薛家古宅后,她眼前还时不时闪回夜宴时的景象,接天连地的滔天大火,火中矗立的夜红神龛。
戴茜都如此,更何况亲身经历过的原晴之呢?
虽然并未翻看过更新后的戏本,但女性超强的第六感要她隐隐约约能想到,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甚至可能是某个人,让原妹妹变得如此反常。毕竟戴茜和元项明合作过好几次,每次都能听他提起自家那个性格活泼,身负天生戏骨的天才师妹。
“这种事情,得自己调理。”
戴茜感慨:“不过妹妹性情坚韧,我在她这个岁数时还懵懵懂懂,她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入戏救人了。我相信妹妹肯定可以调整过来。”
正如戴茜所说,等他们勘察完,再回到大厅时,原晴之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此时此刻她正蹲在地上,举着手电筒研究那条被厚厚灰尘覆盖的毛毯,表情还有一点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