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高靖告诉他这个事实的时候,不知费了多少气力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三天,即便现在天下动乱,他派出再多的人马寻找紫粟草,寻找解药,她也已经没时间等了。
沈青怔了一下,诧异麒麟骨笛的反侵威力真的这么厉害,她以为只会加快一天毒的时间,没想到现在,她只剩下三天可活了。
“你答应我要陪我一辈子,答应我会好好活下去,其实都是骗我的,你一早就有了打算,执意毁了解药,就是不想活下去,”
夏侯湛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心头的钝痛一刻也不能停下,“那时你骗我喝忘情药,说你做了不听话的事,要等到我们七老八十、白苍苍再告诉我,可沈青萝,这次我们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你还要继续瞒下去吗?”
沈青感受到将军的强烈的难过情绪,闷声扑进他怀里,埋伏在他的胸口,任由眼眶里的泪水隐隐打转,“对不起,对不起,”
是啊,他们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不能白头偕老了,既然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她轻柔的娓娓出声,将从前那些想说的事,一点点的说出来,“其实我有好多事瞒着你,其实…我不是沈青萝,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前世我死了,附在沈青萝的身体里,所以那时在将军府醒来,我会那么不适应。”
夏侯湛没有怀疑,只是轻轻蹙眉,想到他们初见时的状况,才恍然明白她当时把剑的真正原因,许多时候他也怀疑过,身边的青萝怎会是在沈家被大娘长姐虐待的女孩子,只是他要她,不管她曾经是谁,他都不在乎。
“我来的突然,现在去的突然也就不意外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寻死,我很想继续活下去,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我没有骗你,你知道的,我既怕死又怕痛…”
“如果真的怕死怕痛,为什么连眉头都不眨一下就毁了解药。”
沈青顿了顿,“因为,我们在一起总会遇到危险,我总是看你为我受伤,镜周之战的那次你伤的那么重,躺在军营的床榻上高烧不退,七天七夜没有知觉,我真的很害怕你会醒不过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连累你的。”
眼眶里的泪珠已经不自觉流出来了,从前的一幕幕危险,还有镜周之战时他受到的伤害,那些,她永远都不愿再看到。
夏侯湛松开怀抱,握着她的肩膀看她,“那些都是意外,沈青萝,难道就因为这样,你就选择离开我吗!?”
沈青知道将军肯定不会接受这样的答案的,默了默又继续道:“将军,其实想一想,到最后我们都会死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再过七八十年,我开心会在这一世遇见你,我这一生两世,能遇见你是最好的事;我遗憾我们不能有许多时间在一起,我不能为你生一个孩子,白头偕老;而现在,我庆幸不是看着你先离开,”
再一次的话,她的无法承受那种痛苦,“将军,你能不能答应我,如果我真的走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我好好活下去,然后再遇见别的女人,爱上她,跟她一起生活,跟她生许多孩子,然后彻彻底底的把你忘了,这就是你希望的?”
他和别的女人?只是听他这样说,沈青心里就止不住痛彻心扉的痛,这样的细节她真的很难一下接受,眼里含着难过的水雾,却仍同意的轻轻点头。
“好,”
夏侯湛沉缓出声,将她拥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紧她,“沈青萝,我依你。”
不会有那样的好好活着,
沈青萝,我再爱不上别人了,
你要死,我便依你,你去到哪,我便跟到哪,不管是天上人间,还是阴曹地府。
只是沈青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以为他答应了,欣喜和隐隐难过的情绪千回百转仍是一同涌到心口,生生割出痛苦,眼泪早已流的不能自己了……
*
日头滑到西出口的时候,沈青才惊觉自己刚才哭着哭着又睡着了,也许是吃的太少,续存的体力也太少,只剩最后的三天可以活,却还这样软绵绵病怏怏的,不能像从前设想的,在临死之前把想干该干的事情都办了。
将军陪她在赏云台坐了一个下午,回去后,芸溪泪嗒嗒的为她送来一碗药,沈青好介意喝这个东西,她都已经临死前了,紫衣兄竟然还吩咐芸溪准时准点的折磨她,不过,想来好像还欠着紫衣兄很大一个人情债没还的,也还没帮他找到老婆,只能默默的喝几口当间接又间接的补偿。
原以为喝了药会精神点,想着已经睡了一天一夜,晚上就不睡了,多缠着将军说说话聊聊天也好,可一入夜又被排山倒海的困意卷走了,可她睡得很不踏实,将军总是在身旁断断续续的与她说话,她听不清将军说了什么,只是他要听到她应声才肯放她继续眯一会儿,该是怕她这样昏昏沉沉的睡着,会连最后三天活命的时间都没有。
这念头,是第二天上午时,她才反应过来的,她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倒数第二天。
今天仍是好天气,早晨的太阳不大,将军不让她去看苏羽,她就执意来了赏云台,能出房门就好,当是让自己透透气。
“不要东张西望,”
夏侯湛蹙眉看着她,手里举着一勺清滑的香粥,大家长似的说道:“吃饭要专心。”
她轻笑着转回头看他,正想说什么,却看将军头顶上晃晃悠悠的飘来许多白花花的东西,落到他们的头上,肩膀上,夏侯湛停下手里的动作,也跟着看了一下,
沈青仰头看着寻了一圈,才现是从赏云台一旁的大树上飘下来的,不知是什么花,雪白的一小片一小片,像雪花一样,摇曳着盈盈飘落,等再去看将军的时候,觉彼此的头上已经铺了不少花瓣了。
夏侯湛伸手想把她髻上的花瓣拿下来,沈青却默默避开了,带着几分愉悦的欣喜,“将军,你看,我们这样,是不是也可以算携手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