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沉浸在久别重逢中,沉浸在互通心意中,一丝一毫都未发觉,只觉得他或许是累了,来回奔波。
沈渝眼角悬着滴摇摇欲坠的泪,佝偻着上半身,嗓音闷沉。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这几天总是自言自语,坐在客厅,房间一呆就是半天,也不动,今天深夜更是直接坐在扶栏上,要跳下去。”
话到最后,身形无力就要瘫下去,声音低碎的快要听不清:“他不是不是从德国回来好了吗?”
“他不是病好了吗”
皮特心头也是忧心憋了口气,之前就不该答应让对方回国。
但瞧沈渝快要滑倒在地,立马上前先一步扶住,心头交踱了会,终是没说里头弯弯绕绕缘由,只简短回。
“他是精神类疾病,这类疾病发病时现实和虚幻限定会变得模糊不清,分不清真还是假,视觉会变得扭曲,墙体,色彩和人,更是会出现幻听,突然尖锐的叫声,心悸等。”
沈渝抬起惨白的脸,眼睛直直看向他,双唇发抖起来:“所以他他是出现了幻觉才会”
皮特点头,见沈渝用尽力气虚无贴在瓷砖墙壁上,挂住,于是绅士地松开手。
“没错,以前在德国治疗时,他经常会盯着你照片发呆,后面有一天我们发现他开始莫名伸手去触碰空气,对着空气自语,甚至还翻上了疗养院的顶楼,站在天台栏杆上,我们才知道他出现幻视了。”
“最开始我们也曾用伤害最小的心理治疗,通过他情绪,感觉,认知和思想行为上去引导消除,让他明了一切都是幻觉,更是给他看过你在国内生活的照片,告诉他是假的。”
皮特微微呼出口气,静了一会,唇才动。
“但没用,他很排斥,普通患者耗费五个月的治疗到他身上却越发严重,哪怕是深层意识都极为抗拒,他用尽一切也不让幻觉消失,后来实在没办法,在第二年我们给他做了物理治疗。”
寥寥数字让沈渝心开始发痛,沉甸甸压迫胸口压迫神经,最后沿着血管,麻痹五脏六腑。
他手放在锁骨上,许久才哆嗦着下巴:“物理治疗。”
“对,包括但不限于etc电痉挛治疗,和ts经颅磁刺激,并且我们还加大了药剂量,想通过电流引起的短暂性意识丧失,及痉挛状态来达到缓解症状的目的,消除幻觉。”
皮特看向墙面上钉挂的黑白分明医疗须知。
“你也知道精神类疾病本身就是指思维,意志行为出现异常,做手术效果不显着,不能治愈,副作用特别大,除了药物无外乎也就只有这几种治疗方式。”
沈渝眼底变得更为暗红,爬满丝线,交织,撑在墙壁的手无力松懈。
皮特继续:“一开始本来还有些作用,幻觉确实少了,也不会再念叨你,精神也未再出现混淆,发病的疼痛和幻听都很少,连看到你照片也只是迷茫,甚至还能出现在大学课堂上完成学业。”
“只是会频繁出现呕吐,记忆减退,肌肉酸痛,等副作用,就在我们以为治疗有了疗效,没想到却在最后一个疗程时意外发生了。”
沈渝浑身一震,一股极为可怕的念头堵塞他鼻息。
手腕
那个手腕
皮特咽了口虚无:“那天在推进手术室的前三十分钟,我们正在准备电极和仪器,他突然在病房里发疯扯掉针管,在手臂上腿上用力一下下划。”
“一边划一边抽搐地说他是谁,他是谁,身上满是又细又长血裂口,像是被尖锐指甲抠进去一样,有的因为划的太深血肉模糊肉都翻出来,还是外头护士发现异样大声尖叫,叫来医生上前摁住他,给他灌药打镇定剂,才停下”
“但他还是想起了。”
皮特眼睛看他,枯朽干涸的眼眶起了丝雾气。
“他说他是沈渝,是沈渝,不断在嘴里喊这个名字,不断说,是他在等的人,不能忘记的人。”
“等我们完全制止他时,他已经在手腕上鲜血淋漓刻上了你的名字,护士吓得缠上一圈又一圈绷带。”
说到此他眉毛聚拢,看向沈渝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永远也无法忘却那一幕,他乌青着脸,手上,床单上,地上,连同脸上全是血。”
“说实话”
皮特有些感慨
“我治疗过那么多病患,他是第一个能在最后一个疗程前失败的,那时我苦思冥想,都想不通。”
“后来无论我们不管是拿掉你所有照片还是抹去关于你的所有痕迹,更甚去给他模糊编造定性你的身份,告诉他,你和他只是萍水相逢,只见过一面,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但他只说。”
皮特停下了,雾气渗透出眼眶,刻在骨子里的礼节让他别开头。
沈渝颤栗着呼吸,松懈被掐的乌青掌心。
他咽下喉咙里窜出的呜咽,微微哑着嗓子,问:“说什么。”
皮特觉察出人情绪不对,噤了声。
泪珠终决,滴至沈渝下颌,他抓住男人手臂眼圈通红,哑嗓:“他说什么,他说什么啊”
皮特仰头眨了眨眼,侧着身没回头,只说出让人心头震颤三个字。
“我爱他。”
话落,他回头看沈渝。
“他只说,我爱他。”
“而那时我也才知道,原来是爱。”
是他刻骨铭心的爱。
随着最后一字落下,沈渝心底最后一根轻如蛛丝的弦终于崩断,抓掐的手一点点,一点点松懈
情绪像是彻底控制不住,泪水大断大断掉落,他无声哽气。
背过身去捂唇呜咽,抖颤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