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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杉矶之行结束后又往北海道待了两个星期,照片一边拍一边传给国内挑拣制作和排版,等龙七回国,老坪已经差人紧赶慢赶地排出了几本写真样集,紧接着他就让龙七调整状态准备进组,之前她试镜的一个电影角色拿下来了,十二月初开拍,悬疑动作电影,是男人戏,不少实力派老咖斗戏,而她的角色万绿丛中一点红,是一个性格孤僻且嗜血暴力的女偷渡客,很有张力,对方导演看中龙七身上那股劲儿,前几天终于拍板定人,但电影开拍前需要她接受一些体能训练与武术指导,老坪很重视,她魂都没回来呢,就急着让她见指导老师练体能。
连轴转四天后,龙七在训练房里疲劳过度倒了一次,老坪风风火火地赶来时,她吊着盐水,垂着眼,双脚搁在与椅子平行高的矮桌上,一声不吭地打游戏,满身的阴郁气场,郝帅说她就没说过整一句话,拿了他的手机也没再还回来。(她的手机在拍写真时由老坪代为管理了,回国后他没记得还她)
老坪立刻从自个儿助手包里掏手机,双手奉:“别生气,手机我一直给您老充着电呢,我再给您放半天假。”
她还是不吭声,接手机,开锁,屏幕光照到她脸上,她点开林绘的聊天框,看一眼后,撂老坪一眼。
“我随手回复的。”
老坪说。
“给我一本写真样本。”
“干嘛?”
“你都回人家说一起吃饭了,我还赖皮不成,不是说给我半天假?”
龙七的声音一直冷,随时要炸,老坪立刻点头招助理:“行行行给她给她给她,把老张也叫来,下午车归她。”
老张是老坪的司机。
一小时后,老张将车停在中昱大学西门,正是十一月份,入秋,雨天,天色灰沉沉。
最近一股寒流降临,进出大学的学生着衣风格都换了一拨,往秋衣上靠,龙七却始终穿得不多,背心领牛仔马甲皮靴子,多的只配一个宽大柔软的羊毛围巾和宽檐礼帽,头应电影的造型要求又挑染了青灰色,戴墨镜,没戴口罩,厚厚的围巾挡着下半边脸。
她下车时,雨还在下,且有越下越大的架势,她给林绘信息,林绘很快回复,说自己马上就过来,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去她的宿舍等候顺便躲雨,宿舍房门没锁。
然后她来了宿舍楼地址和门牌号。
老张问车子要不要在这儿候着,她说你回吧。
随后扯低礼帽的帽檐,抱着臂进了校门,雨天的校园道上学生不多,个个都撑着伞,伞面挡着每个人的面容,谁也看不清谁。
去宿舍楼的路上经过一片湖,是中昱大学有名的百子湖,湖面上蒙着一层水雾汽,对岸有一座长长的围墙,五彩斑斓的,乍看像一片海市蜃楼,但到底画的什么,龙七没看清,也没多留意。
林绘的宿舍不仅没锁,还没一个人。
是个四人宿舍,有一个小客厅,独立的卫浴和阳台,她拍开围巾上的水汽,打量了一下,宿舍空间还算大,鞋、衣服、床品及学习用品都有序摆放,空气里有一股女生宿舍特有的甜味儿,掺杂一丝颜料的味道,角落里摆放着一些乐器,墙上挂着一块板,板上贴着各种拍立得相片,相片间的空隙还被画上了可爱的小装饰,而相片里,是这个宿舍女生的各种合照。
也有董西的照片。
她总是不太笑的那一个。
龙七看着,咳嗽一声。
楼外遥遥传来课铃,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女生宿舍的窗户没关,凉风阵阵吹,她的手机在手里转啊转,慢慢地走在四个床位之间,林绘的床应该是靠左边的一个,床沿扶手上挂着洛杉矶带回来的挂饰,而董西的床……
窗外袭来一阵猛风,有些雨拍打进阳台,靠阳台的一个床位书桌上,一支画笔啪地一下掉地上。
她去捡。
将画笔搁桌上时,看见书桌上堆的一叠画册,龙七不懂行,但画册封面如此熟悉,早已在董西高中时的主页相册中看过很多次,那一刻她就知道这是谁的床位了,不由自主地去拿画集,书桌右上角的一个小盒子这时候被拨动,啪地一声掉地上。
她低头看。
董西是单独回宿舍的。
因为舍友想起门没锁窗没关,而她刚好要回来拿东西,所以一个人拿着钥匙过来,扭下门把的时候,就像此前无数次开门那样自然而轻缓,门一推开,阳台窗外的风一路贯穿房间,朝她脖子里猛灌,然后一个安安静静的她,就看到了另一个安安静静的龙七。
风有点冷,丝在扬。
阳台有光,龙七在雨光中,后腰靠着桌子,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盒子,她环着手臂,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空气里有风声,呼啸在耳旁。
董西的手慢慢从把手上落下,而龙七的手臂裸露在空气中,她穿得那么少,手背上还贴着吊盐水后的医用胶带,开门的声响没有打扰到她,或者说她听见了,而不急于侧头,董西的呼吸轻悄悄地加入这私密而寂静的空间,胸口轻微起伏,直到门板叩到墙壁,出恪嚓一声响,龙七侧过头。
她就像早料到她会来。
没有惊讶,没有被现偷窥隐私后的尴尬,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微妙欣喜,她把头侧过来的时候,把视线放过来的时候,眉心还因为上一个投进眼内的画面而微微褶皱着,眼睛里的内容深如海,她看着董西,董西看着她手里的盒子。
那盒子里,有一串桃木挂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