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了偏头,扬起下巴,对着帐中的矮榻。辰霜循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那里躺着一个人。
辰霜经葛萨指示下,独自走了过去,在矮榻前半蹲下。
榻上的男人紧闭双眼,似在昏睡。气息已是极其微弱,胸口大片的肌肉缓慢地随着呼吸起伏着,一看便是个武将。
这便是他们口中的赤祝将军了。
这是怎地突然准她医治了?
辰霜转念一想,立即明白过来。玄王叱炎必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允她医治,那样无异于当众打自己族人的脸。
所以,他先以威逼震慑,不断试探她,再偷偷让葛萨暗度陈仓。真是个心机极重的人。
榻上的赤祝赤着上身,五花大绑一般绑着数条止血的布条,近半已尽成赤红。
她心中起疑,距离大战已有数日,血还是没止住吗?她伸手撩开血色最浓的一条布带,看到了锁骨处那道最为致命的箭伤。
伤口呈倒棱形,应是陇右军特制的羽箭射中所致。这种箭带脊两翼,翼上两侧皆有勾刃,极难取出,拔箭之时稍有不慎,便会留下一刃在肉中,于是伤口便经久难愈,血流不止。
辰霜掰开他血肉模糊的肩头,指尖不断在边缘摸索着。那人吃痛“唔”
了一声,仍是未醒。只消半刻,她纤细的指尖便触及了那片深藏在骨肉之中的箭矢勾刃。
她毫不犹豫掏出腰际的那柄银雕匕首,出鞘之际,便听到身后的葛萨吼道:
“放肆!你做什么?快把刀放下!”
一个短促而深沉的声音透过帐幔传入里间:
“由她来。”
辰霜回眸一望,只见一劲臂掀起厚重的帐幔。
叱炎已来到了帐中,长腿迈开来到榻前。他一身玄衣,衬得身姿黑黢高俊,英姿勃发。两个男人一道立在她身后,一前一后,压迫感十足。
葛萨不再出声。得了允准,辰霜便握着那柄精巧的匕首,正要下手,忽然又转头对二人道:
“不够亮。需有人持着烛火来照。”
葛萨望向叱炎,似是不满。
叱炎微微颔首,葛萨撇了撇嘴,只得应下这差事。他拿起一旁的烛台,向她走去,上前也半蹲在榻前,一手执炬,一手护着火,任由她驱使。
辰霜五指紧握匕首,慢条斯理地拿刀尖在烛火上反复烤了数回。
她低下视线,眼底的眸光中,除了灼人的火苗,还有身后男子令人心惊胆战的动作。
他抽出了腰间的一把弯刀,漫不经心地在胯股间来来回回地擦拭,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碰撞在他革带上的铁扣上,不时“叮当”
作响,犹如声声凌迟的钟鸣。
好像随时可以动手抹了她的脖子。
辰霜定了定心神,借着烛火的光亮拨开了伤口处新长出的肉。烛台倾倒照下,一滴滚烫的烛泪落在她手背,也不见她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