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勾漏是一小县,葛洪到任即薄赋减刑,宽谣息讼。
不消两月,治得一清如水,真是民无冻馁,官有余闲。
故葛洪在衙无事,闻知罗浮名胜,遂常常去游览,欲以山水之理,去参悟那性命之学。
见那山水,到了春夏之时,则草木荣茂,到了秋冬之际,则草木衰落,因悟道:“此岂山水有盛衰,盖气有盛衰也。”
偶看到梅花盛开之时,见开者开,落者落,因又悟道:“此亦非梅有开落,亦气有盛衰,故梅当其盛而开,缘其衰而落也。
”
因而自悟道:“万物皆在气中,岂人独能出于气外?少壮者,受生之气正盛也;老耄者,受生之气已竭矣。若欲长生,必须令此气常壮,不至于衰竭则可也。此《丹经》所以贵乎养气也。”
由是朝夕之间,惟以养气为事,初惟静养;继用调息;
继而闭其口,使气惟从鼻息中出纳;继而长收短放;继而吐故纳新,又直收入丹田;继而直贯至尾闾,又直贯至夹脊,渐渐有个贯顶之意,行之既久,只觉满腹中的精神充足,满身上的气血流通,十分快活。
因暗想道:“吾自身中原有大乐,反不去料理,为何转在尘世中恋此鸡肋?”
此时在勾漏作令,已满了三载,因而解了印绶,纳于上司,竟告病谢事而去。不日到了故乡,拜见鲍玄,道:“小婿为吏三年,真是两袖清风,惟有丹砂一筐,奉上泰山,聊以佐外丹之一用。”
鲍玄笑受道:“得此,则黄白有种,无藉于世矣
。”
自此之后,翁婿二人,杜门不出,不是养气,就是炼丹。不数月之间,外丹已成,不但资生,兼之济世。然而细细一思,却于性命无益,故葛洪全不在意。
虽不在意,而葛洪修炼之名,早已传播四方。
有一个淮南王刘安,原是汉朝子孙,朝代虽更,他却保全未失。他为人最好的是修炼外丹,只因未得真诀,往往为之而不就。
他心不能死,尚苦苦的访求高人异士。今闻得葛洪之名,遂着人用厚聘,再三来敦请一会。葛洪初辞了一两遍,后见他殷殷不倦,转感他仰慕之诚,竟慨然而往。
及到了相见,淮南王加礼优待,欲求他修炼之术。葛洪道:“修炼虽炉火之功,然其成败,实关天地之造化,并赖鬼神之护持。
大王若存济人利物之心,则天地自然不吝,鬼神自然乐从,而铅汞通灵矣。倘妄想齐山,私图高斗,诚恐九转之功,必不能满也。
”
淮南王听了,不胜大喜,道:“贤侯之论,金玉也。安何敢私?但欲参明至理耳。倘蒙仙术,侥幸成丹,请悉以代民间租赋。”
葛洪听了,因力赞道:“大王仁心仁政,天地鬼神实与闻之。洪虽薄德,何敢不于炉鼎之间少效一臂。”
二人说得投机,彼此大悦。遂选吉择地,起立炉灶,安铅置汞,加以丹砂,尽心修炼。
到了七七四十九日,如是者九转,大丹乃成。淮南王启炉,果得黄金三万两,不负前言,悉以代淮南一郡租赋之半。深感葛洪之传,敬之不啻神明。
然葛洪静思暗想,以为终日碌碌为人,而自家性命何时结果?必须弃家避世,远遁而去,择一善地,细细参求,方能有成。
算计定了,此时身边黄自之资自有,不忧路费,遂暗暗的改换了道装,隐起葛洪名姓,别号抱朴子,止带了一个能事的老仆,飘然而去。又恐近处人易踪迹,遂顺着长江一路,直至京口,由京口转至丹阳,又由丹阳至常苏。
常苏非无名胜之地,可以潜身,然山水浅足,故葛洪舍之而去。直至临安,见两峰与西湖之秀美,甲于天下,方大喜道:“此地可卜吾居矣。”
因而遍游湖山,以择善地。
南屏嫌其太露,灵隐怪其偏枯,孤山厌其浅隘,石屋憎其深沉,皆不称意。一日,从赤霞山之西而行,忽见一岭蜿蜒而前,忽又回环后盼,岭左朝吞旭日,岭右夜纳归蟾,岭下结茅,可以潜居,岭头设石,可以静坐,有泉可汲,有鼎可安。
最妙是游人攘攘,而此地过而不留;尤妙在笙歌沸沸,而此中安然独静。葛洪看了,不觉大喜道:“此吾居也。”
因出金购地,结庐以处。遂安炉设鼎,先点外丹,为资身之计,然后日坐岭头,观天地之化机,以参悟那内丹之理。一日有感,因而题诗一道:
纵心参至道,天地大丹台。
气逐白云出,火从红日来。
真修在不息,虚结是灵胎。
九转还千转,婴儿始出怀。
之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