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真人不再嘻嘻哈哈,而是面容一肃,正色道:“林昭,你可知流月族人的悲剧源于何处?”
林昭迟疑道:“是截取了灵泉?”
“非也,非也,”
青云真人摇摇头,说道,“流月先祖是为躲避蛰伏在西北荒漠上的旱魃们,不得不四处漂泊,直到他们寻到了灵泉,现此处旱魃根本无法靠近,在灵泉周围逐渐群聚成一只小小的部落,后来部落的人越来越多,水源稀缺,流月先祖们才生出截断灵泉的念头。”
林昭一时语塞,他竟不知灾祸的源头,其实只是旱魃而已,在青云真人这般的修士手中,那些旱魃却根本不值一提。
青云真人见他面色有异,心里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白骁料事如神,挥着拂尘,说道:“凭你的资质,只需几年,无论大周皇帝还是那个白骁,都只不过是海里的一滴水,沙漠中的一颗尘埃,与你有着天壤之别。”
林昭眼眸一闪,攥紧了身侧的手。
青云真人畅想着林昭未来的无限风光,没有注意他怅然若失的神色,摇头晃脑道:“那时候,什么旱魃,水鬼,根本不值一提,就连你的族人,都能在你的庇护之下流转百世!你想想,你会成为流月族人心目中的守护神,你会成为百姓心中的神仙,千年万年都能听到他们为你的念诵声,比起这些,所谓的复仇,不会显得太渺小吗?”
林昭渐渐听得入神,眼前仿佛徐徐展开了一册画卷,那将是他波澜壮阔的人生,是写着他名字的浩瀚篇章,心不由得跳动,说道:“我真的能做到吗?”
青云真人笑道:“心中有念,世事皆许。”
*
大周三年,流月国灭,困扰大周百姓数百年的旱灾灭于白骁将军的铁骑之下,世间又过了数载,历经数百年的饥荒似乎也渐渐消失在大周百姓们的记忆中,而在民间逐渐流传起是一位慈悲仙人的传说。
他们不知仙人的姓名,也很少有人能够加到仙人的容貌,但百姓们都知晓,凡是有天灾作乱,慈悲仙人定会率领着一众弟子前往赈灾,有时就连人祸,慈悲仙人也会插手。
据说一次,那位大周最尊贵的皇帝陛下,鬼迷心窍,要抓捕全天下的流月族人,当晚慈悲仙人降临皇宫,一剑斩去了半阙宫殿,吓得皇帝整整三年闭门不出。
人们谈及慈悲仙人之余,也在议论着那位屡建战功的白骁将军,只是那位将军的故事过于血腥,过于骇人听闻,百姓们还是更倾向于聆听慈悲仙人的故事。
只是他们不知道,慈悲仙人的故事多是以灾难为开头,前一日他们还讲过慈悲仙人斩妖魔的故事,却不料大河决堤泛滥,毫不留情地冲向了尚在沉睡中的百姓们。
待到黎昭赶到黄粱界时,混着泥浆的河流已然吞没了许多房舍,更有一些父母逃生无望情急之下将婴孩放置在木盆上。
此时狭窄的河道口一泻汪洋,堆起滔天怒浪,水声汹汹,伴随着孩童的嘤嘤啼哭,听得直叫人肝肠寸断。
黎昭无需多看便知又是人祸,他不愿耗费时间去揪出大河决堤的罪魁祸,而是对着一众应天宗弟子冷静地出一道道命令。
先救老弱妇孺,再救抱着浮木的幸存者,另外一半弟子跟随自己前往查看决堤情况,另外还要小心混迹于灾患中的水鬼,它们最喜欢扮作溺水之人陷害他人性命。
短短十年间,黎昭已然成为了应天宗最年轻的座,众弟子亦对他心服口服,而在这群弟子中,敬佩者有之,倾慕者更甚,黎昭向来是无视,无观,无感。
在他刚刚修炼的前几年,身旁时常聚着一群不知所谓的追求者,被黎昭提着剑,一一打服之后,那群人再也不敢出现在他面前,至于偷偷观察的目光,黎昭不想管,也管不了。
等到第十年,他成为了灵窍期修士,旁人见到他都得尊称为一声真人,再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修士纵使再神通广大,救助凡人也需要耗费心神与精力,等到第三日,救灾终于进入尾声,应天宗的灵舟也出现在众人上空。
百姓们见状,无不跪地拜谢天上的神迹。
黎昭却不在灵舟之上,他此时正唤来黄粱城主,命他清点每家每户,不需在死伤人数上动手脚,另外也告知了大河决堤的缘由,正是偷工减料所致。
十年光阴,黄粱城主也是老了几许,他战战兢兢地站在仙人身前,也不敢抬头看,只是低头回话,也未曾觉眼前的仙人正是十年前那位国破家亡的林昭。
黎昭见到曾经的故人,没有半分叙旧的念头,他平淡地说了一些灾后事项,随即察觉到灵舟的禁制正在微微收拢。
这是在催促自己回去的信号。
他不再多言,化作一道剑光,落在了灵舟之上。
正在跪拜的百姓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慈悲仙人,他们的念诵声愈响亮几乎直达天听。
黎昭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他背对着众人,轻轻挥了一下袖袍,数百名跪拜的百姓只觉得一股柔和的清风吹来,他们被扶起了身子。
正在跪拜的百姓们面面相觑,也不知到底生了何事。
“师兄,”
一名应天宗弟子踏步上前,说道,“时辰已到,是否归宗。”
他看向黎昭的眼神里是熟悉的崇拜与爱慕,方才黎昭一踏上灵舟,其余弟子已然是蠢蠢欲动,只有这位运气好拔得头筹,也借着说话的由头,偷偷瞄着这位应天宗座的面容,被惊得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脸都红了一分。
虽是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可这位应天宗座一向是独来独往,说他冷漠也不尽然,旁人若是有困难,黎师兄一定是相帮,可再要更进一步的亲近,黎昭总是温和笑笑,而后淡漠疏离地表示,他一心大道,无意于此。
所以能够同黎昭说上几句话,已是不可多得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