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避开他童真的目光,婉然着眉目的清和,道:“无间暑寒,天天如此,熬过了这几年就好了。”
九皇子转动着乌黑如墨的眼珠,疑道:“皇父小时候也是这样日日读书,夜夜习字么?”
皇后牵过他的小手搓着取暖,亲昵着柔软的小指含笑,道:“是啊,身为皇子,哪一个不是这样过来的,皇额娘知道你开蒙晚,便更要勤学苦读,万不可让矮了别人一截。”
九皇子作揖一笑,甚是高兴,道:“皇额娘的话,儿子记下了,儿子一定认真读书,不让皇额娘寒心。”
母子俩相伴言笑,其乐融融,是赵得海的骤然乱叫惊破了这一室的静谧,皇后乍然闻得惊呼,只觉得一阵阵寒意湿透进心,她抱住九皇子在怀不肯松手,更压了极低的嗓音,道:“皇上无事吧。”
赵得海的声音颤颤,犹自带着恐惧口气,道:“幸好火势不大,已被救住,但皇上的右臂被火烧了一块。”
皇后安慰好九皇子歇息,只带了赵得海便匆匆赶去,片片雪花落在皇后肩上,更沾湿了她一身深紫色刺绣团寿玄狐氅衣。未曾入殿,便在鼻尖嗅到阵阵烧焦的气味,暖阁书房的镂空菱花窗已被熊熊烈火烧毁了大半,到处都是焚烧过的浓烟味道,举目望去更见屋顶的梁柱烧得黝黑,水泼过的痕迹与结冰的木橼交织一起,狼狈不堪。
皇后径直拐进小三间,一眼便见乾坤手臂上犹有鲜红血迹滚滚渗出,额头上和衣领也被火熏得漆黑,他浑身寒颤,咬牙皱眉,不知该如何抵御这突如其来的恐慌。
皇后提心吊胆的担忧与惶恐,在望向乾坤的一刻将泪如雨下转为沉静温和,她的眼眸清静似寒,微带着凉薄冷笑,脸上犹存几分镇定,屈膝道:“皇上清安万福,您无事吧。”
乾坤见她不曾着急痛哭,想要说什么,良久嘴唇才微微一张,道:“无事,手臂被火烫伤了皮。”
黄贞显跪在乾坤身下,不禁急得老汗纵横,便手抖似的在伤口处涂抹膏药,再撕取纱帛将手臂缠上揉按,擦泪道:“皇后主儿圣安,奴才已用止血化瘀的膏药为皇上敷过,半个时辰后止住了血再用龙骨琥珀粉涂上,万幸只是右臂烧烫,奴才这就再拟一方柏子养心丸,喂与服下,再替皇上诊脉。”
乾坤被惊得面色萎黄,形容憔悴,半卧在棉被里惶恐摇头,皇后的心中不生一丝怜悯,她轻声抚过乾坤的额角,积郁着素来的和气,道:“黄御医用药要以龙体为上,不可让伤口久而难愈,留下疤痕。”
黄贞显顿时松了口气低头擦汗似的觑着皇后威仪,只见她端严气色上隐隐泛有铁青,道:“冬日寒冷,为何会着火?”
顺喜畏惧不已,便跪在地上使劲磕头,他连声音都颤了,道:“奴才已查了暖阁四处,未现起火原因,奴才……”
皇后闻言心头便冒火三丈,只得敛气凝眉,道:“混账!伺候皇上那么久,竟然让圣躬烧伤,来人!将他拖到无人地方杖打四十大板。”
刚才顺喜还会拼命呼叫,待两名侍卫架着身子拖向门外,他连哭都不会了,只睁大眼睛痛哭饶命。乾坤像是心悸难安,不曾缓过心神来,只两目怔怔地望着九龙洒金嵌朱彩顶,惘然道:“皇后不必动怒,夜深了,朕无碍,你也回去早些安置吧。”
皇后一时疾言厉色,再也忍不住满心的怒怨,走近乾坤身侧坐下,撩起一片雪白纱布手抚药膏涂抹,轻声道:“皇上圣躬违和,奴才怎敢有心安置,这火事突然,既不是暑天,也不是雷击,好端端地却着了火,险些要了皇上性命。”
李长安急得砰砰磕头,道:“奴才有罪,还请皇上宽恕,入夜前奴才检查了三遍才肯退下,不想那火先烧了幔帐,后蔓延到的暖阁里,幸好奴才现及时,否则奴才就算死了千万次也难辞其咎。”
乾坤登时松了口气,脸色复了少许红润,道:“你倒知道认错。”
李长安只得涕泪满面,缩着身子委屈点头,道:“皇上被火烧伤,奴才心疼极了,那火怎么不烧在奴才手上。”
乾坤听他哭诉流涕,更觉心烦意乱,便挥了手扬眉,道:“好了,你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