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徐乐,还是那副神采奕奕,风流蕴藉的模样的。同样一副短衣窄袖的行路人打扮,硬是给他穿出世家子弟的味道。仿佛是出来踏青的五陵少年,这一趟大家赌上命的行商之路就是来找乐子的。
马蹄声声中,队伍上到一个山头高处,这个时候红日已经擦着西面山檐,将这小小商队的人马影子在山头上拉得老长。
徐乐当先攀上高处,四下张望一眼,手划了个圈笑道:“就在这里歇息吧!地方干爽,视线开阔。除了风大一点没别的毛病!”
一众庄客侠少6续跟上,听到徐乐下令休息。众人沉默就将货物搬下驮子,给坐骑松马肚带,还有人去劈柴找水,几名侠少也没闲着,忙忙碌碌的开始设起晚上过夜的营地。
一名四十出头的老庄客也爬到高处看了一眼:“没走错,再有两天,就能绕过云中。继续再在山里走七程的路,就出山进了草原。乐郎君你第一次出门,居然方向辨识得这么清楚,当真不容易!”
徐乐一笑不以为意,自己也犯不着告诉庄客,爷爷从小就聚米为山,堆叠出他走过的冲要所在的山川地势,教自己如何分辨借用地势,教导自己如何在野外记清方向。一路行来,就是将爷爷的教导一条条在心底验证,结果现自己在这方面还颇有天赋,学得不错。
爷爷教导这一身本事,怎么也不会是让自己终老在神武县做准备的,偏生就不愿意告诉自己身世,平日里也生怕自己踏出照拂范围内一步,这矛盾的心思,真是为难爷爷了。
正在准备要也去帮手准备营地之际,徐乐突然耳朵一动。
周遭尽是山林,虽然寒风已然劲厉,但枝叶尚未凋残完毕,仍然莽莽榛榛,一路行来,能听见狐兔响动的声音,却在这茫茫山林之中却看不见踪迹。
就山顶之处,有一片平地,虽然无遮无挡,风势迫人,晚上寒气估计能浸到人骨头里,可徐乐选在此间扎营,就是为了视野开阔,保证安全。
这个选择,庄客和侠少们都没有半点意见。行走在外,就是要吃得这份苦头。
就在刚才,徐乐听闻到脚下不远处,山林中似乎隐隐有枯枝踏断之声。而包括韩约在内,庄客侠少们却没一个感觉到有动静的。
这也是爷爷从小教导,并用绝不外传的手段,培养出来的六识敏锐!
但凡为将,披坚执锐,冲撞敌阵。那时刀枪如丛,就靠着六识敏锐,闪避开最有威胁的伤害,而寻找薄弱之处收割敌人性命,一切都靠着下意识的反应。直到为统兵大帅,为自己的主君破开敌阵,最后收获一场胜利!
这不是寻常民间侠少手段,打下经历过非人磨练的徐乐早就明白了这一点。长成之后,也一直在猜测自己的身世来历。为此还不惜叛逆过,结果爷爷比自己还犟,打死都不肯说。而被爷爷一直磨练出来的本事,也被告诫着不许展露,结果到现在徐乐这个乐郎君名号还是靠着手面豪阔,还有老爷子当年的名声才得到的。还不比韩约实打实的拼杀过几场,小门神这个名声在神武县侠少中是人人敬畏。
摊着这么个爷爷,徐乐觉得自己十九年的人生当中,大多时候都是无奈……
徐乐凝视响动传来处少顷,那里再度变得安安静静。徐乐最后只是一笑,走到还在忙忙碌碌的韩约身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
篝火燃动,山风将篝火火焰拉扯得长长短短,将围坐在篝火边上诸人的面孔映得明暗不定。
小小商队,晚上围坐在篝火边上的阵容也泾渭分明,侠少们一拨,庄客们一拨。十几日来都是如此。
几名侠少正裹紧身上皮袄,瞅着他们老大宋宝被韩约招呼过去,低低的在说些什么。
说是侠少,但这几名跟错了人,老大宋宝恶了马邑鹰扬府的一名旅帅,现在当神武侠少被鹰扬府搜罗一空之际,他们却不得其门而入。而云中刘武周出名的只认朝鲜归来的老弟兄,例外极少,在他那儿送死有份,出头不易。
而王仁恭对不肯归入鹰扬府的马邑轻侠,打击不遗余力。这几人跟着宋宝这些时日颇有走投无路之感。不然韩约相邀,在神武向来以勇武闻名的宋宝怎么可能随着几名庄客,一个被徐太公保护过度的乐郎君走这么一遭?
委实是囊中金尽,又要避开那位刚硬的王太守锋芒,想拼死走一趟商路,换点盘缠,然后到河东去投军去。据说那位唐国公也正在招兵买马。
十几日下来,这几名侠少也都委顿了不少。论起打杀,侠少们自然强过庄客,吃苦耐劳的本事,却差得许多。只觉得这一趟实在是有些不值。
转眼间宋宝和韩约交谈完毕,隐约还听见宋宝冷哼一声。侠少们抬头,就见宋宝回转而来,一屁股坐在篝火边上。
一名侠少询问:“大郎,韩二说的什么?”
宋宝冷哼一声:“说咱们那位乐郎君,似乎听见周围有甚动静,觉得今晚未必太平。让咱们小心些。”
那名侠少缩了一下脖子,环顾左右,疑惑道:“安安静静的,谁在这死冷的天气伏在这荒山野岭,等着对付咱们?”
宋宝也冷笑:“原来这条路上,有些马贼盗匪,但是现下什么光景?王太守在善阳神武招兵买马,刘鹰击在云中也恨不得将能用的精壮搜罗干净!这些马贼盗匪都成了恒安鹰扬府的兵了,谁还耐烦在这里吃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