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人会为我的死而哭泣。他的眼泪如同甘露淋湿我的心底,生鏽的齿轮运作,带来了新的希冀和恐惧。他的眼泪、他沉重的感情、他的话语…令我感到无比的恐惧。
“我……”
我知道我即将说出来的话已不再受我的控制。那团火焰依旧在灼烧我的喉咙,什麽都说不出口。我按下他的脑袋吻了上去,尝到了鹹苦的眼泪的味道。我再次被他嘴唇的温度烫伤,我同样也惶恐不安,同样也恐惧绝望,甚至连牙关都在颤抖。就是在这样的颤抖中,我听见我说:
“我会为你活下去。”
“我答应你……”
我对结城理再次做出承诺,“我会为了你活下去。”
绘理
第二天一早,我就给江户川老师打了通电话,据他本人说昨晚因为大暴雨被困在电车站四个小时,淩晨三点钟才到家,如今已经醒了有两个小时,现在在学校备课。我疑心:“江户川老师,你昨晚该不会是直接睡在学校里吧?”
他被我奇怪的发问吓了一跳:“谁会在非上班时间待在学校啊?”
……我会。
好吧,我承认现在我对学校这个词有点过激。
他又继续说:“你来得正好,我刚刚还想给你发短信。昨天去东迪玩得很开心,特地给你带了点cky的小礼物。”
“啊,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找你,学校见吧。”
“上次不是发了一篇关于托特之书里面永恒含义研究解析的论文给你了吗?”
“倒也不是这件事。”
江户川老师:“难道说老师你是来找我约会的吗,啊真是很不好意思,我对我的塔罗牌一心一意……”
我冷酷地回答:“那下次请让你的塔罗牌给你代课吧。”
他嘀咕:“怎麽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年轻人还是要多研究神秘学提升一下自己啊。”
我笑了笑:“再提升就直上天堂了,我过会去学校找你。”
“那你晚点再过来,等我上完课。”
挂断电话后我看了一眼时间,离下课结束还有一段距离。我稍微拉开百叶窗,夏天刺眼的阳光从窗叶的罅隙直射屋内,照亮了大片的区域。太刺眼了,于是我又把窗叶拉上,公寓立马重回一片昏暗。
昨晚折腾倒淩晨才回家睡下,今天一早又醒了过来,只能泡点茶来提神。发酵茶叶、瓶装乌龙、茶包……我喝不下。最后只是倒了一杯清水。
我瞥了一眼沙发上的毯子。
沙发是我自己挑的,灰色,布艺,看起来很舒适柔软,但睡久了会觉得腰痛。
毯子里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它把毯子往下拉,露出来一点深蓝近黑色的头发。
……昨天真是灾难,我们两个人都哭得乱七八糟,凭着记忆回到家,我替他仔细擦干了眼泪,留他在我这过夜了。
现在回想起来,只记得眼泪的苦味,倾盆大雨,和他握住我掌心的温度。我对他说我会为了他活下去。如今激烈的感情已经冷却,只隔了一夜就令人觉得恍如隔世。
我用冰杯贴住额头,喃喃自语:“……我到底干了什麽。”
他略显散乱的碎发铺在我挑的沙发上,侧脸露出的一小块肌肤散发出莹莹的光泽。
我挨着他的脑袋,坐在沙发边上,一点难以言喻的感情在心底翻涌起来。我觉得有些难堪又有点尴尬,更多的还是陌生。像是被我藏起来荒芜许久的地方被人掀起一角,太久不见天日,反而连我自己也认不出来那里面是什麽。
他的发丝从耳边滑落。
我摸了摸他的侧脸,细腻光滑的触感,还带着点冷意。我整理了一下他的头发,背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休息。一股如释重负般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
如果可以这样,就这样一直下去,说不定也不错。
“……姐姐?”
没过多久,结城理醒了过来,轻轻地喊了我一声。我没有回应他,还在闭着眼睛装睡。他动作很轻地——往上挪了一点,又挪了一点——然后把脑袋枕在我腿上。
安静地贴了一会后,我听见他说话。
“别装睡了,我看见你笑了。”
“我没在笑。”
“但是你在装睡。”
我低下头,对上他专注的视线。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瞳色半深不浅,呈现出干净的浅灰色,眼尾的弧度稍微往上,但眼角又很圆润,看起来是一派完全没有攻击性的少年气。我回想起他昨天浸在泪中的眼睛,既心疼又好笑,骂了他一句:“爱哭鬼。”
结城理没有反驳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安静地看着我。然后他稍微支起上半身,手掌按在我脑后,迫使我低下头。动作虽然很强势,但他只在我脸颊留下了一个很轻的吻。
他露出一点笑意:“早安,姐姐。”
比起我略显窘迫并且开始装死的状态,他看起来比我要自然太多了,一醒过来就去洗漱,换上清洁过的制服外套,一丝不茍地对着镜子系丝带,甚至找到了我的备用拖鞋……感觉他这种状态像是回到了家里。我才是外来借宿的那个。在他打开冰箱準备给我做早餐之前,我及时按上了冰箱门,建议要不还是出去吃吧。
结城理歪脑袋:“你冰箱里有什麽不能见人的东西吗?”
熟食、啤酒、隔夜便当……哈哈,怎麽年纪轻轻就端着家庭主夫的架势呢。
“晚些时间我还要去一趟学校,在外面吃会方便一点。”
我找了个很合理的解释,“港口车站广场那家露天咖啡店就不错。”
他点头:“我要回宿舍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