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旁边儿一家卖葫芦的主儿,看样子也是五十来岁的年纪,很有些不服气。这个卖葫芦的大叔与黑蛋很熟,与黑蛋在一条街上住,笑着像开玩笑地向黑蛋呛声道:“俺的葫芦也很结实,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家的差!”
说着抱起一个大葫芦放在黑蛋的面前,很有底气地说道:“你小子如果一拳头能把这只大葫芦砸成碎片儿,俺不但不叫你赔钱,俺情愿再白送你一只大葫芦。如果砸不成碎片儿,你小子就得陪俺两只葫芦的钱!”
“咿呀嗨!”
黑蛋怪模怪样盯着这个卖葫芦的乡亲龇了龇牙,“此话……此话当、当真?是您主动让俺砸的!可、可别后悔呀!”
黑蛋心想:遇到扭蛋的啦!
“后悔个啥?不就是一两个葫芦吗!俺家里有的是葫芦。”
这个不服气的卖葫芦主儿嘻嘻笑了两声,“俺咋会心疼个吧葫芦?!”
街市上的人们看到这边热闹起来,不少人叽叽喳喳围拢过来。有的是围拢来胡乱看个热闹,有的是想买个结实的葫芦凫水用,对付黄河的浪涛没有结实的葫芦可不中!
黑蛋这时并不多言,挽起右手的袖子,运足了气力,把肚里吃的酒肉的力量都用了出来,举起拳头“嗨”
地大叫一声,随即大葫芦像炸弹爆炸,“咚”
的一声眼前飞散起葫芦的碎片儿,人们“哦”
地惊呼一声散开场来。
“俺算服了!俺算服啦!”
抬杠儿的卖葫芦的主儿看了看地上葫芦的碎片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实话……不是俺的葫芦不结实,是你小子的拳头太硬了!”
说罢乖乖抱起一只大葫芦嬉笑着递给黑蛋。
黑蛋也不谦让,接过这只大葫芦送给了先前那个卖葫芦脸上有黑痣的那位乡亲大叔:“这算、算俺赔您一只葫芦,那个有窟窿的葫芦给、给俺抱回家……当作装酒的坛、坛子。”
“一拳头就把葫芦砸成碎片儿的葫芦肯定不结实!大河里凫水不能用。”
“还是买一拳头砸出一个窟窿的葫芦保险些。”
“要是黑蛋的拳头在葫芦上一个窟窿都砸不出,那葫芦凫水就更保险啦!”
“黑蛋的拳头砸葫芦是牛魔王吃豆芽儿小菜一盘儿!哪有砸不烂的葫芦?!”
大伙儿说话间不一会儿,那位右脸上长着黑痣的乡亲大叔的葫芦被众人抢买光了。
被黑蛋砸成碎片儿的那家卖葫芦的,看着干着急就是没人买它的葫芦,他也没理由埋怨黑蛋,是他自己让黑蛋砸的。人们认为既然大葫芦一拳头被砸成了碎片儿,肯定不结实,不结实的葫芦谁会买呀?在黄河里凫水葫芦不结实可不中!
在不远处另一个葫芦摊儿前,一个买葫芦的汉子不放心地向一个卖葫芦的问道:“你这葫芦能浮动一个大人吗?”
“没问题!别说一个大人……就是再加上一头大公牛也浮得动呀!”
卖葫芦的蹲在地上抽着旱烟头也没抬笑着夸口道。
“这个大葫芦几个铜钱儿?”
卖葫芦的只顾抽烟仍然没有抬头,随即向上伸出五个指头。
“五个铜子儿?这葫芦俺是看中啦……就是这价钱有点儿高!”
“嫌贵?”
卖葫芦的从嘴里吐出一口烟气抬起脑袋,“咦……俺说这声音咋恁熟……你不是大浪庄的‘水上漂’吗?!凫水好手啊!俺这葫芦正配你这吃黄河饭的用啊!好葫芦就得比别人的葫芦贵两个铜子儿,在黄河里凫水才放心呀!”
“也是的……一分价钱一分货……你老哥儿种出的都是好葫芦呀!”
“算你说对啦!俺这上了三道清漆的大黄葫芦,别说加上一头大公牛,就是再加上你老丈人丈母娘,在水里也驮得动呀!”
两个熟人哈哈哈都笑了起来,撂下铜钱拿走葫芦买卖成交。
有的葫芦摊儿上的买卖交易显得有点儿神秘莫测:买卖双方要么都面对面站立着,要么都面对面都蹲着,双方都伸出一只右手互相都摸着对方的手指,一条白毛巾遮盖着买卖双方互相对摸着的手指头。买卖双方并不言语,只用眼神和面部表情的变化,表示着毛巾下面双方十个手指头讨价还价的认可或不认可。伸一个指头一般是代表一个薄铜钱,一把手伸出来代表五个薄铜钱,手翻一下就是十个薄铜钱,再翻一下就是十五个薄铜钱,以此类推。一般情况下,顶好的上了三道清漆的葫芦一个也超不过十个薄铜钱;十个薄铜钱就抵一个大铜钱,一个大铜钱能买两只老母鸡。有时买卖双方也使用像哑巴似的点头和摇头来完成交易或终止交易。这种淳朴简单暗着来的买卖交易方式,无非是买卖双方出价还价不想让旁边儿的人知道,高低贵贱不影响其他人的买卖,也避免了恶意竞价。这就是农民创造出来的、约定俗成淳朴的商业道德,在以往的农村一直延续着,当然现在可能很难看到这样的场面了。
人们购买这些形状各异不同颜色的葫芦,并非为了好玩和欣赏都是为了实用。小一点儿的葫芦和容易拴绳儿的丫丫葫芦,大多是为了忙天时候去地里干活当做水壶灌井水用的,也有的是人们盛酒用的,《水浒传》里林冲雪夜看守草料场,枪头儿上挑的就是这种灌酒的丫丫葫芦。走乡窜村的郎中竹竿上挑着的丫丫葫芦是装药用的,大葫芦是为了在黄河里捞河材或预防黄河涨大水所备。
黑蛋仰脸看看天色到了正午,想到老娘在家不知吃饭了没有,不便在此久留,就嘻嘻哈哈抱着那只有窟窿的烂葫芦,回家为老娘做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