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河头儿生气地反问道,“这事儿还真没给别人拉呱过哩!看来你这孩儿读过些书,明白事理,懂事儿,不喜欢串嘴,那就给你再拉呱拉呱……”
他又捂上一袋烟抽了两口说道:“那条真龙有个娇生惯养的儿子,生下来成形为麒麟,天性爱玩,特爱听歌看戏;一天,它变化成一个美男子,到城里戏院看戏,戏台上演的是‘白蛇传’,当演到‘水漫金山寺’时,它看到戏台银幕上铺天盖地的水浪,不知不觉回复了本性、现出了原形。看戏的人们‘呀’地惊叫了起来,吓得乱跑乱逃,吓死和踩死了好几个人,麒麟在混乱中慌忙呼唤来一阵云雨,才脱身回到黄河里……老龙为了惩罚它,把它拴起来交给俺,专门在这里救人性命,到救够了戏院里死去的人数,才能放他回归黄河恢复原形获得自由……等会儿到了傍黑儿,河堤上人脚儿静时,爷儿让你开开眼界;别光死读书,书本里不会写这些稀奇事儿,爷儿一天书没读过,爷儿是用脚读无字书,但知道的比书里多!没人会吃饱撑地把世间稀奇古怪的真事儿写进书里,他没法儿说囫囵呀!说不囫囵的事儿,迟个千把年就都囫囵了!”
我懵懵懂懂呆坐在那儿,心里一个劲儿地说:“这难道都是真的?”
我沉默起来。
老河头儿看到我傻呆呆的样子,“呵呵”
咧着老嘴笑了笑,转移话题说道:“孩儿……俺记得您爷常夸奖你爱读书,平时都读些啥书呀?”
我回答道:“读的都是老师要求的一些圣贤的书。”
“俺没读过一天书。”
老河头儿翻了翻眼珠儿,“不知道圣贤在书里胡说八道些啥东西。”
老河头儿又翻了翻眼珠儿:你这孩儿除了圣贤的书,就没读过别的啥书?”
我喃喃地说道:“平时也看些闲书。”
“闲书……闲书是啥书呀?”
老河头儿不解地笑道。
“闲书就是课堂以外的杂七杂八的书……比如一些连环画小人儿书……比如描写动物的书。”
“呵……动物……就是会动弹的活东西呗!比看死东西强!”
河头儿爷嘴里噙着烟袋,眯缝起老眼,像顽童一样笑了起来。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河堤上只剩下我们一老一少和一头怪异的大水牛。
这时老河头儿把旱烟袋别在裤腰带上,晃晃悠悠走到河边儿,打来一桶黄河水,对我说道:“来……爷儿这就让你看个动物……这个动物你在书上可难得看得到喔!你看了可千万别说出去呀
!要是不小心说出去,黄河会发疯的!只当爷儿在变戏法逗你玩。”
这时老河头儿一脸严肃,“呵!”
他使劲干咳了一声,似乎有意对神秘的物体,发出一种相互默契的信号或招呼,用力提起水桶,对着棚子里拴着的那头金身白尾大水牛,说了声:“亮真身!”
“哗”
的一下猛泼过去,霎时草棚里冒起云雾霞光,只听到“唿”
的一声,大水牛奋蹄昂首立了起来,现了本来原形———龙头、鱼鳞、狮尾、牛蹄……
文山继续讲述道:过了两年时间,当我又一次到黄河大堤上去看望老河头儿的时候,只看到荒废的空空草庵儿和草棚,不见了老河头儿和大水牛的踪影……远远望见黄河里,有一只孤零零的小木船,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飘荡,小船上落满了各种颜色的水鸟……我失落地站在河堤上面向黄河,使劲儿喊了几声“河头爷……河头爷……河头爷……”
回答我的只有黄河的涛声和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