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大婚当日,东华门外,福嘉才远远看了个轮廓。
那日翟衣层层迭迭,像粽子似的捆着她,头面重的像首铠。出了寝宫,福嘉才算打起精神。
她捏着几个相好宫女绣的却扇,按流程别过了父皇,首先看见的是紫宸殿外,一身朝服,腰佩横刀的太子。
见她走近了,太子上前迎她,有些委屈:“阿姊。”
福嘉看了他一眼。
这两个月来,为了她要下嫁兰烽的事,这个犟种弟弟,来同她吵了好几回。福嘉和他说不通道理,最后只好避而不见。
最后一次,太子撂下狠话:“阿姊若是执意要嫁给那个穷光蛋,大婚那日我是不会来的。”
结果不光来了,还主动送撵。
福嘉在扇面间,看到太子伸手来扶她,心里有些动容。
她的确同阿娘感情更好,对弟弟冷淡些,但不是全无感情。她多希望他这辈子活得久一点,自己也能安生些。
她搭着弟弟的肉乎乎的手掌,用力握了一下,上了小撵。
小撵从紫宸殿行至东华门停下。宫妃女官,并百来车嫁妆候在宫内。门外街道司的司兵,早已用金银桶泼水洒扫,清好路面。太子和皇后的车舆后来,会跟在队伍末端,给福嘉送嫁。
东华门外接亲的队伍里,一个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朱衫玉带,想必就是兰烽了。不过前后都是仪官,她也看不仔细。想来武将么,都是差不多的蛮悍样貌。
福嘉刚想移开却扇看个清楚,白禾咳嗽了一声。
福嘉瞪了她一眼,瞪完却还是乖乖地继续遮着脸。她拨开珠帘绣匾,踏上了金铜檐床。
抬檐床的都是禁军上四军中的天武军,左右各六,合十二人,除此之外,又有宫嫔持红罗销金掌扇在侧。
这下好了,遮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福嘉只能听白禾、白穗小声告诉她走到哪儿了。
由于公主府和东华门离得太近,距离上,甚至不够嫁妆队伍从宫内运出来。所以接亲时,绕着皇城墙根走了两圈,等西京城的百姓都看了个够,才又往公主府方向去。
繁琐的礼仪一一结束,外面已是星夜。她比兰烽先一步进了洞房,坐在榻上无聊地等着。
新郎官儿还要在府内待客。
衣裳已经从广袖翟衣换成了常服,头面换来换去,还是一样重,压的福嘉脖子酸。她好想拆了,可后面还有仪式,只好靠着床边,分担一些重量。
兰烽喝了不少酒,身上有些热。进洞房前,他特意漱口,换了常服,才踏进主屋。
他缓步走入,打量着公主府主屋。屋内一道屏风,横在罗汉榻外。两面是耳房,其后还有盥室。主屋与耳房中间有窄窄的走廊连通,廊上挂着纱帘。婢女们轮流在这里守夜。
他一脚踏入房内,足下黑靴便陷入柔软的绒毯中,他稍微走神,这样奢靡的触感,还停留在很多年前,阿耶带他刚住进知州府,前任知州留下的宅子中。
房内铜台红烛,四壁都挂着砖红色、深藕荷色宝相花纹织锦,浅褐色花梨木的玫瑰椅、琴桌、架、几错落而立,梳妆台前放着黑漆螺钿的妆奁,书案上压着徽墨歙砚。
他绕过屏风,看见了他的新妇,倚着罗汉床上的丹砂色销金帐,撑着却扇,似乎不小心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