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t;script>天工阁,水台下。
玄微彷佛从未见过眼前人一般,从头到尾地打量着。
朱慈烺被盯得毛,干脆闭上了眼睛,躺在地上装死尸。
玄微突如其来地喊了一声“爹”
。
朱慈烺很激动地睁开了眼睛,他还从未听过域儿叫他一声爹。
玄微斜了他一眼,捧着羊脂麒麟佩继续道:
“爹娘,原来你们早已去世,才不得不把我托付给师傅,才这么多年都没来看我一眼。”
“我小时候常常会想,为什么别人都有爹娘,偏偏我没有。可想了很多种原因,我都想不出爹娘为什么要将我抛弃,让我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从小,我长在清清冷冷的道院,读书、习武,习武、读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有很多很多的伙伴,可以一起玩尿泥、一起骑马打仗、一起上学堂、一起放纸鸢。”
“虽然迟了这么多年才得到你们的消息,才拿到剩下的半块玉玦,可我不怪这位道友,你们九泉之下也别怪他了。”
……
玄微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除了读书背书,他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长的话。
朱慈烺听着儿子的真情流露,想到儿子幼时过得如此凄苦,任是铁石心肠的他也心痛如绞,鼻尖酸涩。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左眼处受了刀伤,此时顺着脸颊往下淌的完全是一行血泪。
看到朱慈烺左眼处从纱布底下渗出的血泪,玄微慌了,半跪下来拿着帕子给他擦拭,
“我刚刚说的都是诈唬你的,你别当真啊。
师傅师兄们都对我特别好,我从来没想过爹娘的事,六岁以前还一直以为自己跟孙猴子一样,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我也从来不羡慕别的小孩,他们玩泥巴玩得脏死了,骑马打仗更是傻得不得了,所以我从来不想和他们玩。”
朱慈烺的唇角扬了起来,他只知域儿聪慧,却不曾想聪慧到这般地步,连语气里都带了一丝得意和自豪,“你故意用话诈我,是不信我的话,不信我是受你爹娘所托,特地送信物于你?”
玄微将染血的帕子叠好放到了一边,“你若不曾对姜妍说过,自己是个贪图羊脂麒麟佩的穷酸道士,我或许信了你的说辞。”
朱慈烺恍然,原来是自己之前演戏演过头了。
“更何况,”
玄微低头摩挲着玉佩,“我一见你便感觉十分亲切,我与你又长得有几分相像。”
长得相像是姜妍说的,她的原话是:我一看他和你都是双眼皮长睫毛高鼻梁鹅蛋脸,还真有那么点像,没忍心让他偷偷去投河。
朱慈烺心内激荡,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域儿也有,难道这是父子天性么?无论自己说多少谎言,域儿都认定了自己是他的父亲。
“你猜的没错,我确实是你父亲。”
玄微心里本已有九成的把握,对方亲口承认后,立刻攀升到了十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娘呢,她也还在,是不是?”
“你娘她,已经不在了,”
朱慈烺眼里闪过一丝悲痛,“你娘生下你不久,随着我躲避清廷追杀,身体被彻底拖垮,缠绵病榻半年多去世了。她去后,我便将你托付给了王真人。免得你日后同我一般,镇日东躲**,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清廷对皇室后人极为忌惮,一有风吹草动倾尽全力赶尽杀绝,甚至捏造了一个假的“崇祯太子”
出来斩杀。
暗地里,对诸皇子的追杀从没有停止过。
玄微眼里噙着泪花,轻轻地碰触了一下朱慈烺脸上的伤口,“你这次是为了到杭州看我,才会被清廷追杀的吗?脸上的刀伤划过了左眼,眼睛还能看见吗?”
朱慈烺笑道:“无碍,还有右眼可用。”
玄微的眼泪瞬间淌了下来,哽咽道:“你的右腿是怎么瘸的。”
眼前人只是个素昧平生却相谈甚欢的游方道士时,他并不关心他的腿为什么会瘸。
可这人变成了自己素未蒙面的父亲,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一切。
朱慈烺抚了一下右腿,“这是很早以前受的伤,多说无益。”
北京被攻破的时候他刚满十五岁,在一干亲信的护送下,携着玉玺紧急赶往南京。
可未曾想,等他到了南京,福王、潞王已争位完毕,短短时日内福王正式登基为帝。
他来晚了。
驸马都尉王昺的侄孙王之明与自己有些相像,不愿自己现身冒险,便假扮太子找上了鸿胪寺卿,结果离奇死于狱中。
福王的人现太子为假后,为保皇位根基,四处追杀于他,他的腿是在那时候断的。
可他能告诉域儿,这条腿是因同宗同族的叔叔追杀而瘸的吗?
见父亲不想说,玄微也没有追问,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清廷不死不休地追杀于你,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朱慈烺斟酌了一下,道:“你只需知道,我与清廷有不共戴天之仇足够了。现在别人都叫我乔先生,我的真实身份,不提也罢。”
他不想域儿小小年纪,背负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