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决定豁出去?了!
他前后望望,确定隔墙无?耳后,压低声音对屠鸾道,“屠小姐不行?,世子?就更不行?了,这事少了屠小姐,凭我家世子?,办不成的。”
屠鸾万没想到,韩东平时在容琰面前毕恭毕敬不敢有半点违逆,竟然有胆子?在外?人面前揭主子?短,也是稀奇!
她来到书?桌前,桌上显得有些?凌乱。昨日看过的书?大喇喇摊着,批注的墨迹已经干透。毛笔泡在笔洗里,水染黑了也没换过。最近的气候把人的精神气儿都?捂没了,屠鸾一天到晚懒洋洋的。她开始动手收拾桌面,把书?合上,和先前没看完的几本摞在一起,洗净毛笔挂回毛笔架上。
她收拾的时候,韩东就在一旁耐心等,一句话也不说。屠鸾看着他这幅样子?,觉得自?己实在是刻薄,她恼容琰,何必去?欺负无?辜的护卫!把容琰晾在门前不搭理?,才算是好本事。
“几时出发?”
韩东算准她会?对自?己心软,傻笑着回道,“用完午膳就去?,今日屠小姐也去?偏厅用午饭吧?你一个人吃饭,太过寂寞。”
屠鸾擦完桌面,准备把笔洗里的脏水倒掉。
“母亲去?世后,我经常一个人用饭,习惯了,不会?寂寞。韩护卫去?和世子?回话吧!省得他为难你。”
马车在县衙石阶一侧的石狮子?前停下,车夫打起轿帘,魏胭先下去?,屠鸾刚把头探出车厢,就遭热烈的阳光晃得眼花,也许是太久没出来走动,她的肢体变得呆滞,差点从马车上跌下去?。
“小心”
,容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与魏胭乘坐的马车前,扶她站稳。
屠鸾站直身子?,轻轻挣脱他的手,连句谢谢都不说。
县衙布置得十分寒酸,县廨内唯一的一张长桌是知县审案用的,仿佛从这座县衙落成起,这张桌子?就再没更换过,桌面凝起厚厚一层黢黑发亮的油垢,昭示着,除了办公?,它兴许还兼顾着方便知县用膳的职责。
下首的一张椅子?,还是容琰第一次来时,现去?找的,这会?儿一下子?又添了两个人进来,椅子?便又不够用了。主簿跑去?县衙后院搬了两张方凳过来救场,方凳不知是哪个黄师傅的手笔,总觉得有条腿儿和其他三?条腿儿不一样长,魏胭与屠鸾都?不敢坐。
容琰坐到椅子?上,韩东立在他身后,魏胭与屠鸾并肩站在他的斜后侧。
知县叫人奉茶,茶杯豁了一个口,这县廨里的一切物什都在暗示里面的人是多?么?的奉公?廉洁。
屠鸾第一次见到如此寒酸的县衙,看容琰与韩东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也控制自?己不要露出一丝异色。
知县搓着手,小心赔笑,“有劳世子?顶着大太阳过来,您喝口茶,润润口。县衙寒酸,连像样的茶叶都?拿不出来,世子?别嫌弃,”
容琰笑道,“徐知县客气了。”
韩东解下腰上的水袋递给容琰,容琰接过来,拧开塞子?,接着笑道,“上几回来,见徐知县办公?的地方如此质朴,我得了县衙一杯茶的便宜回去?愧疚了一整夜。要办的事儿比较复杂,一回两回办不成,得多?走几趟,不好意思再占县衙便宜,就让属下备了水带着。县衙的茶叶,徐知县还是自?个儿留着用,地方官做成这样,谁看了不道一句辛酸?得官如此,朝堂之幸。”
徐知县笑容有些?僵硬,“康县的县志、账册都?已经调来给世子?查阅过,是哪些?地方还未弄清楚?”
容琰喝完水,把水袋递还韩东。“有个大概的了解,只是,看账我是外?行?,朝廷如此信任我,大老远来一趟,什么?都?带不回去?,岂不是有负陛下的信任?西南战事迫在眉睫,我在这里耗一天,就会?让将士们饿一天肚子?,若因此吃了败仗,我容琰就成了遗臭万年的罪人。只好请两个内行?来帮忙。近十年的账簿,烦请徐知县引我们再去?查看一遍。”
徐知县看看魏胭,又看看屠鸾,噙着一嘴的干笑,“翻看十年的账簿,要费不少功夫,放账簿的府库狭小,不如下官叫人把账簿搬来,县廨宽得多?,做起事来也不会?束手束脚。”
容琰亲自?跟去?看过账簿,对大概的数目心里有数,不怕秦知县的人临时藏匿,便应允了徐知县的提议。衙差抬了十个大箱子?上来,箱子?上都?标明了账册所?属的年份,想来是为了节省空间,就将装订好的账册都?封存在了木头箱子?里。
屠鸾与魏胭互看一眼,对将要面临的工程量都?有了预判。
衙差一个个打开箱子?,魏胭与屠鸾一人负责一头,埋头翻看起账册。容琰帮不上忙,就同徐知县聊康县的民?生状况。
秦知县还是用的老一套,哭穷,从康县惨淡的收成哭到县衙发霉的茶叶,不时看看魏胭与屠鸾那头。
“大人!”
秦护阔步走进县廨,瞥见坐在一旁的容琰,面色出现了细微的转变,从阴鸷飞快过渡到热情。在强横的权势面前,靠着巴结奉承的功夫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他显得特别气短,谄媚的话经由他的口,自?然而然,“怪说今日县衙亮堂了不少,原来是世子?来了。”
还没入冬,康县的风里已有阴湿砭骨的寒意了,阳光照着也?感觉没多暖和。容琰手指的骨节隐隐作痛,他将摊开的手掌攥起,又撑开,来回多次后,才?看向干站了半天的秦护,懒洋洋道,“不敢当这功劳!公堂之上,明?镜高悬,蝇营狗苟无所遁形,脏东西没地方?可藏,自然就亮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