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表现得一如既往,已然有所自觉的情意和那晚的记忆也必然会时时横亘在他胸口,永远无法忘怀……此刻满溢于心头的窒闷和苦涩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会开始寄望、开始奢求,然后轻易地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而心绪起伏难定,再也无法像昔日那般单单享受着彼此共度的时光。
而以九音对他的了解,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既然如此,为什么?
为什么九音依然选择了故作无事?为什么要这样白费功夫?他所认识的莫九音可是从来与“徒劳”
二字沾不上关系的,又怎么会……
除非……九音这么做并非徒劳,而是因着某个他未曾设想到的原因而——
伴随着如此认知,白毅杰浑沌了多日的脑袋终于抓住了些什么,而让他在明白过来的当下浑身剧颤,也顾不得身上只穿着睡衣的事实便匆匆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借着相通的内门穿过书房冲进了隔邻的莫九音房中。
——空无一人的卧室里,某个以耐用着称的名牌旅行箱正躺在那张属于友人的大床上,里头却只搁了几件寻常的换洗衣物,其余倒有大半空间都给拿来装了相簿之类的杂物。
这样的行李,明显不是为了出差或旅游而准备的。
思及此,白毅杰心下一紧,目光迅速扫过房间周边,而在发觉几样最具纪念意义的摆设都已失了踪影后,“刷”
地苍白了脸色。
“你本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询问的对象,自然是迟了一步跟在他后头进房的莫九音……感觉到身侧熟悉的气息,白毅杰强自压抑着情绪的起伏淡淡开了口,音声却已克制不住地有了几分轻颤,“如果我现在没有发觉,你是不是打算等人去楼空、尘埃落定后,才告诉我你已搬了出去?”
“……嗯。”
而得着的,是身后虽迟疑了片刻,却仍肯定落下了的回答。
可对本就强忍着怒气的白毅杰而言,这样的反应无疑是火上浇油,他虽已竭力逼自己不要回头以免失控,双拳却已握得死紧:
“为什么?”
“你会突然跑过来确认,不就是因为已经猜到了我的想法?”
莫九音轻声反问道,语调平缓,“既然瞒不过你,我就会当着你的面明明白白的离开,所以先别管这些,回房吃午餐吧……感冒还没好就穿得这么单薄,小心才刚好转的病情又加重了。”
“……你还会在乎?”
尽管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可听着对方依旧平静的声调,白毅杰只觉脑中一热,已暌违太久太久的伤痛陡地席卷而来,让他明知不该,却仍克制不住自个儿地落下了这么一句——
“二三十年的交情、十六年的扶持……这些不都是你轻易便能放手的事物么?又何必管我病情如何?”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毅杰。”
听他说得诛心,莫九音语气略为加重了少许,原先稳定的音调亦因而染上了几分苦涩。
“正因为在乎,所以我才……没有办法继续留在这里、留在你身边。”
“为什么?”
二度脱口的质问,声调却因越发激动的情绪而拔高了少许,白毅杰虽依然未曾回头,背对着友人的双肩却已难掩轻颤。
他知道那天的失控必然会对两人维持多年的关系产生影响,却依然难以接受莫九音竟能决定得如此快速、如此笃定。就算一切再也回不到以往,也不代表旧时的一切必须就此断绝,不是么?可为什么……九音却连和他谈过都不曾便作出了如此决定?
他的感情,有那么不堪忍受么?
又或者……正如他先前曾经猜想过的,是他高估了自个儿在九音心底的份量,高估了彼此间的友谊?真正将九音牵绊在白家的并不是他,而是少桦,所以九音才能在惊觉事态不对后轻易有了决断,才能够如此决绝地选择离去,选择放弃这已维持了十六年的、只属于他们的羁绊。
也……放弃了他。
脑海中答案浮现的同时,白毅杰只觉周身一冷、眼前一黑……下一刻,在他真正意识到发生什么前,那陡然倒下的身子,便已落入了后方熟悉的怀抱中。
“毅杰?”
见他半闭着眼,饶是莫九音清楚他体质向来强健,一时却也不由得慌了神,边扶抱着怀中难以撑持的躯体边拍了拍他面颊,“你别吓我,毅杰!”
“你又……何必?”
白毅杰只是一时过于激动,倒还不至于真厥了过去。只是听着“友人”
声声满载急切的呼唤,思及自个儿自作多情了十多年的事实,便连这样理所当然的相助也成了令他伤上加伤的利刃……胸口席卷而至的剧痛让他连脚步都未曾稳住便挣扎着想推开对方,但最终的结果,却只是让先前的情景又一次上演、然后再也不容挣脱地被莫九音紧紧拥入了怀中。
感觉着那环抱住周身的力道,白毅杰只觉心头一股气堵得慌,却不知怎地竟化作了满载自嘲的低笑,再难自禁地自唇间流泻了出。
“九音,我知道你是……惦着少桦,但你如果决心断了一切,就别再关心我、别再对我好,别再……让我感到更加难堪了。”
他低声道,同时轻轻闭上双眼,刻意避开了对方听见这话时的反应和表情。
“我知道,是我不好……你是为了少桦而来,也是为了少桦才会留在这已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白家,是我不该自以为是地贪恋你的付出和好意、不该自以为是地高看你我的“友情”
……我知道自己的感情一定让你很困扰,你真要走,我也……无法强迫你留下。可你既已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不要让我……因为这样而怨起你、怨起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