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轨一干人打不过瘸猴,也在情理,以往他们共事多年,彼此有多少斤两,心知肚明,除却慕容绍,他没个怕头,我听说贺赖正召他入朝。”
穆氏随手递了把白羽扇,公主虽沉默静候,却极有眼色,见机接来,在一旁为他轻轻打起扇。
晏清源冲她微微一笑,也没阻止,而是点着案头道:
“他不会去长安的,贺赖不过等他入榖等着收其兵权,去了关西,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他没那么蠢。再说,贺赖这招,也是用来探他是否真有归降之意,这两只老狐狸,谁都唬不住谁。”
两人正说到柏宫,又有军报送入,晏清源解下随身匕首,切了封边,掏出细读,看完朝案上一丢:
“南梁羊鸦仁的大军陈兵汝水,这是想独吞河南,贺赖又站不稳脚,李赵那一万人马被召回了长安,只能退军,不过,又多出了个高景玉。”
“你要小心这个人了,他是王叔武的老师,王叔武守城那一套,全拜他所赐,当初高景玉离任玉壁,贺赖让他再荐一人接手,他推的就是王叔武,此前,你在邺城,并不清楚,河桥、沙苑几战,晋阳几位将军们数次攻城,都吃过这个人的亏,不可小觑。”
穆氏对东西两军交战旧事,无一不清,一下为他点明要害。
晏清源沉思不语,良久,抬首灼灼看向穆氏:
“高景玉是要做个楔子,直插河南,贺赖没那么多援军给他,他和王叔武是一路的,不是嫡系,他坚持要往颍川来,只有一个原因,是他自己坚持,他手里有一万多部曲,忠心耿耿,自立门户也不无可能,贺赖也正好利用他来牵制我大军,何乐而不为?若是柏宫不入朝,贺赖势必会将封出去的河南大行台这一堆的大帽子,转手就送高景玉。”
穆氏目光一凝,很快,赞许地点点头:“你能看的如此清楚,想必已有对敌良策。”
晏清源笑笑不语,拍了拍她手背:“先将大相国安葬再说。”
母子两人正在说话,外头小丫头慌里慌张闯进来,脸上急的要哭:
“茹茹公主去木兰坊啦,世子爷!”
见是伺候归菀的小婢子,圆圆的脸,嘴一咧,又丧气又滑稽,穆氏当下不悦,喝了小丫头一句,唬得她立马把泪憋了回去,随即,乜一眼晏清源:
“你把她又带来,无非多生事端。”
说罢索性不理,见儿媳却也是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眼风杀过去,“子惠自己找的麻烦,让他自己去,你陪我说话。”
眼看晏清源本一脸浅淡的笑意霎时褪得干净,从榻上一起,抬脚就走人,亟不可待的,公主鼻头一酸,只能忍着,穆氏遮袖把酪子饮了,慢条斯理拭起嘴角: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但凡看中的,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过一阵,也就稀松了,一个降将的女儿,再是个天仙美人,也有腻歪的时候,你自己要放宽心,否则,气也气死了。”
道理固然懂,轮到自个儿身上消化起来难,公主无法,喉头哽的极不是滋味:“家家不知,他以往何尝为个女人这样上心过?”
穆氏见她到底意难平,偏又强忍,把酪碗一搁:“她再受宠,也越不到你头上去,这个女人,连妾室都不算,公主到底在担忧什么?茹茹的事情,子惠也已解决,请公主不要再自寻烦恼。”
说完,嫌她又哭,径自走了出去,公主抽抽噎噎一阵,把眼泪擦了,提步出来,见那罗延没了影儿,知道铁定是跟着晏清源去了,便四下一顾,忙不迭喊贴身婢女,悄悄也往木兰坊来了。
木兰坊这一带,正是蜂蝶纷飞,叠翠流红的光景,归菀看累了书,来园子里的四角凉亭小坐,拈了颗新下的青梅,往嘴里一塞,又酸又甜,托着个腮,在腔子里转了半晌,本困困乏乏的,精神不多会就活泛过来了。
茹茹闯进来时,小丫头用鲜卑语回她世子爷不在这里,她跋扈惯了,哪里肯信,把个小丫头朝地上一掼,摔得人眼冒金星,眼见要闹事的预兆,小丫头赶紧爬起,顾不得痛,飞奔去找了晏清源。
这一路,晏清源冷面如霜,进了木兰坊,丫鬟仆从们赶忙见礼不迭,一觑他那个神色,噤若寒蝉,立马退避三舍。
那罗延则跟着一溜小跑,一时没着意,前头晏清源忽的一转脚尖,收了步子,险些闪倒了他,顺着世子爷的目光一瞧:
亭子那果然站着两个剑拔弩张的女人!
忽竟觉得十分开怀,暗道公主大度自矜不好教训你,茹茹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面又咂摸着,陆归菀那副弱不禁风的小模样,哪里禁得起茹茹折腾?!
临到跟前了,晏清源反倒神色平静,走过来,见归菀立得笔直,额角分明磕出了个口子,血倒没流,就一团滞在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