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安少音这般想,府里知道消息的心里都在嘀咕:宁姑爷怕不是风寒不能回来,而是觉得丢脸才不想陪安少芫回门。
只是他们哪里知道,宁羽城确实是有事来不了,毕竟被宁公爷抽了几十个鞭子,恐怕未来两三月都在床上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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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府的主院内,莫娘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她在为安少音的婚事做准备,此时拿着鸳鸯戏水红布为底的绣品,一针一针地绣着。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就是婢女春儿在说:“二姑娘来啦。”
闻言,这位柔若无骨的尚书夫人微微一笑,手上的动作稍定。正张望着门外,就见一抹杏色踏进了房间。
“娘。”
莫娘眉眼弯弯地笑问:“怎么这时候来了,王爷呢?”
“王爷回去了。总不能日日都留他用膳。”
安少音轻轻地说着,熟稔地坐在了莫娘的对面,拿起一幅已经绣好的双喜红帕,脸颊微微红了些。
进来后安少音就没再说话,而是看着莫娘一针一线地对着手里的红布穿梭自如。大抵是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连莫娘都生觉奇怪,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了安少音一眼,女儿的神色喜怒不辨,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莫娘毕竟是安少音的母亲,在这么平静无波的神色下,感觉出对方应当是有话要讲,问:“怎么了?有话对娘说?”
“这几日,府里的下人碎言碎语比较厉害,都叫女儿听了几嘴去。”
安少音沉吟少许,开口道,“娘也该管管,要是父亲听去了,又得说娘的不是。”
“左右不过几句闲话,碍不得事。”
莫娘听了,笑了笑,手里的动作继续起来。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只是言语间多了一丝往日不会有的豁然之意。
安少音看自己的母亲,眉眼一如即往的温柔随和,手里的动作轻轻缓缓在红布上留下针线的印迹。看上去与往日无异,可安少音总觉得心里怪怪的,说道:“可是说的都是我和少芫。她刚小产不久,身子还虚弱,今日回门,要是听到了下人们的闲话,想来又要生气去了。”
话音刚落,莫娘刚刚穿出的一针停住了,白线在空中划过,很快就落下。
“少音,你有话对娘说,是吗?”
莫娘放下手中的绣品,坐直了身子说,“少芫的事,自与相国公府定下后,你就再也不过问。今日你突然说起了她,怎么,有心事?”
母女俩眼神对视,时光仿佛停止了,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女儿想知道,娘为我做了些什么。”
安少音打破了沉默,不再旁敲侧击,而是直截了当地问自己的母亲,“比如,对少芫做了些什么。”
意外的,莫娘没有生气,似乎从前面的言语中就知道了安少音想要了解的是什么,既然安少音意识到了,莫娘也不再隐瞒。
“少音想到了什么,就是什么。娘不过是,替你讨回个公道罢了。”
心头微怔,安少音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慈眉目善地对她笑了笑。下一瞬,莫娘止住了笑容,暗淡了神色,带着几分怨气幽幽地开口。
“我与你父亲夫妻十几年。为他生儿育女,主持中馈。知道他痴情亡妻,偏爱少芫,我都接受了。扪心自问,对于少芫,我从未有失偏颇,甚至,有时候还会委屈你……少音,你才是我的亲生女儿;安少芫,她是你的父亲的女儿,却不是我的。
“我自问问心无愧,可祠堂那日的行径,娘的心凉透了。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你父亲以为你珠胎暗结,可以不顾你的性命动用家法;可当事实的真相指向了少芫,他就沉默了。你父亲好偏心,好无情,偏心得我心生寒意,无情得我心有不甘……这十几年来的付出竟是换不来你的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
“至于少芫,她心思歹毒,为了一己私心,要害你性命。既然她可以下得了狠心,娘也可以。她心气高,这些年一直都在你的前头,自然是听不得下人说你的好话。但凡她是稳重端庄的性子,知道自己怀着身子,就不至于这段时日情绪大起大落。
“这是娘唯一一次狠下了心,少芫动了你,我就动了她,仅此而已。”
以莫娘的性子,决计不会下药来害安少芫,甚至,为了给安少芫安胎,饮食起居无不用心尽力。她只是利用了安少芫善妒的心性,纵容下人们不停地嚼舌根,使得安少芫接二连三地动了胎气,为的就是让安少芫这一胎怀的不安稳,甚至小产。
活在云端的日子惯了,娇生惯养这些年,安少芫心比天高,很少把安少音放在眼里。对于安少芫来说,安少音就是影子,影子怎么能挡住她的视线呢?影子又怎么能,获得比她还要多的关注,无论是下人的,还是百姓的。
尤其是安少音还勾搭上了流越,这是令安少芫最最痛恨的一点,一想到这里,就对那个已经死去的大丫鬟玉儿痛骂不已,骂她没用,送安少音去哪家青楼不好,偏偏送去了绣春苑,还正好被流越给遇上了。
一想这一个多月来的遭遇,安少音不仅没死,反而水涨船高,在京中的名声越来越好不说,就连相国公府八抬大轿迎娶她,都是看在了安少音的面子上。
安少芫如何不气,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也就是在这一个多月反反复复大起大落的情绪中,安少芫这胎怀的不顺,早就有了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