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嫉妒还是眼红?”
同桌的另一人凑近取笑着,也看了青衣公子一眼,他使劲饮了口热茶,不以为然道:“你要是真的不平衡,自己也找个漂亮的娘子,生个俊俏公子送上公主的船如何?瞧你那满脸麻子的模样,怕是只有等下辈子才有指望。”
前面那人连连摆手,叹道:“比不得,比不得呀。”
几名行商客虽没有指明点姓,何昌平也知道说的是奉贤公主的船,不由想起昨夜几个内监在水边埋尸首的事来。他看不出那尸首是不是俊俏,但见那尸首赤身裸体,何昌平也能猜出几分由头来。荣华富贵?平步青云?都成了白骨。
男子以色事人,岂是轻易能善终的?在先帝和夏皇后身侧多年,白骨他见得多了。
思及此,何昌平微微冷笑。
同行的皂衣男子见何昌平脸色阴沉,还以为他仍为官船失手之事耿耿于怀,于是低声劝道:“公子,公主有备而来,金蝉脱壳,咱们虽然措手不及,损失些人手,但来日方长,公主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了京,咱们总有法子拦截到的。”
“对方既然早作了准备,咱们已然错失了先机……”
何昌平眉头深锁,又看向另一皂衣男子,道:“淮安城里毫无踪迹?”
皂衣男子面露为难之色,点了点头。
何昌平一脸阴沉,奉贤公主势力虽大,但麾下也只有刑部的人马可供驱使。左羽林军权从赵浪,只尽忠张沅,而右羽林军周茂一向和文家联系紧密。长安京卫更是掌命于京府尹夏正德,夏正德是夏皇后亲信,京卫自然纳入羽下。
至于拱卫司,虽然在芮王之乱之时听命于公主,但这三年明显和公主一系若即若离,而徐达也是只老狐狸,不可能随便冒险。
何昌平缓缓喝了口茶,饮不知味,扫了在座皂衣男子们一眼,这些人都是宫中亲卫里的好手,若连他们都寻不到……难道公主和文家已经达成一脉?
小伙计已经将马匹喂足粮草,皂衣男子见众人歇息的差不多,赶紧将黑头大马牵过来请示赶路,何昌平恢复了平淡无波的面色,起身将手中残茶泼地,领着众人上马,沉声吩咐道:“一行走陆路,一行走水路。”
声音忽然一低,目露微光:“若寻到踪迹,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几个皂衣男子脸色一变,面面相觑。他们原来得到的懿旨是生擒奉贤公主,密押监视……
“公子,公主乃娘娘的亲女,事关重大,属下们……”
何昌平听到质疑,却不以为杵,更不露怯。奉贤公主其人,威胁远出他的预料,夏皇后妇人之仁还有退路,他却没有。
思及此,何昌平只从袖口里掏出一枚玉牌来示人。
亲卫之任就是护卫皇宫乃至皇亲国戚的周全,多为士族名门之后,效命于皇室,岂会不知道这块玉牌所代表何人。何况何昌平在夏皇后跟前的宠幸,他们有目共睹,当即不敢再多言。
“还请诸位谨遵娘娘懿旨。”
何昌平收起玉牌,淡淡补充道:“公主宽厚待人,不曾树敌,若遭不幸,定然是姚相党羽为排除异己而勾结暗杀。”
皂衣男子们早非第一次出任务,闻言虽然心惊,但应“是”
声却不容置疑。
正值午后,骄阳如火,一群群驯鸽不知疲惫,在湛蓝的天空中肆意飞翔着,自万丈高空传来阵阵鸣声。有温热的风吹来,熏得空气又干又燥,四周愈显安静,整个相府都在炎热下昏然入睡。
姚元初抽出信鸽的信筒,缓缓展开来,脸色莫辩。
一侧的箫崇伯不由也皱起眉,轻声道:“老师,可是生了变化?”
姚元初揉着胀痛的眉头,心中千头万绪交织,只将手里的纸笺递给箫崇伯。
箫崇伯微有些吃惊,但见姚元初神色无他,便接了过来,这纸笺上头只有短短两句话——“官船早有埋伏,公主不知所踪。”
箫崇伯手微微一紧,他在姚元初门下多年,早非当年那么赤诚,也知道姚元初看似刚正不阿,廉洁自律,实则对权对名对安定都有执念。排除异己用到刺杀的法子并不稀奇,但箫崇伯直面看到自己老师毫不掩饰,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哪怕他和姚元初同样拥护二殿下,而非女子之身的奉贤公主。
姚元神色凝重,没察觉箫崇伯隐隐的异状,只微微沉吟:“你可曾听过一品堂徐家?”
箫崇伯点点头,虽然他走仕途,江湖中事所知不多,但一品堂渊源深厚,专司卖凶,博以重金。但是……箫崇伯露出一丝疑惑,问道:“一品堂甚少插手朝中事,此次岂会愿意暗杀权势熏天的辅国奉贤公主?”
姚元初眸望着他,道:“一品堂愿意,只要求重金。起初我也犹疑,一品堂早有这个胆子,只怕也继承不到现在了。探子几经周折,总算探听出一些密津,一品堂年初发生内斗,局势很是不稳,又受敌派趁虚而入,死伤颇重。一品堂的主业是卖凶,若门人不足,自然……一品堂名下数处产业已经易主。”
这样一说似乎是解释得通了……箫崇伯微微沉吟,但仍觉有些不妥,却说不上来。
“罢了,若连一品堂的人都无法了结她,那咱们更是没法子了。所幸一次不成,公主一日在外头,就有的是机会。”
姚元初喃喃,目色一沉,啜了一口茶,转而问:“朝堂之上,公主一系虽然因公主南下,二殿下册太子而有所收敛,但皇后那一系难免刻意为难,咱们不便多起冲突,皇后无子,擅权也只这些年了。”
箫崇伯欲言又止,凝目出神了一会,终于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