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设想的相差并不很大,一色描金画银的家具摆设,都是寻常的款式。外间一套檀木的桌椅上搭着石青与月白两色全的套子,桌上却垫着一块暗红的桌布。
把食盒放到桌上,穆星看清了桌布上半掌大的一块墨迹。
她不由想,白小姐平时便是坐在这里构思她的文章吗?
“我知道。你有正事便去办便是,不必时时挂着我。”
白艳张罗着倒了两杯香茶放到穆星面前。恰好娘姨端了擦手的毛巾来,她便顺手接过来,直接拉起穆星提食盒的手,轻轻擦拭。
“但是,也不要总想不起我。”
她轻声说着,手上的动作温柔细致。
穆星仰头看着她,手心的温度降了下去,心中的温度却急剧高升。脑子一热,她故意道:“你倒是放心。”
看她一眼,白艳将手帕放回去,娘姨出去后,她才坐到一旁,伸手打开食盒的盒盖:“我有什么不放心?这大清早的,你还巴巴地给我送…火腿粥?”
不同于上一次的花样百出精致细腻,食盒里只放了两只小小的碗。
软糯的米粥里,碧绿的青菜横卧起伏,色泽稍暗的火腿丁粒粒分明,如红花落雪,点缀其中。旁边是一小碟油油的榨菜。
见她已经打开了食盒,穆星马上道:“是货真价实从云南带过来的火腿,不是罐头做的,你尝一尝。”
缓慢地拿下盒盖,白艳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
之前同穆公子说起火腿不过是她一时兴起罢了,后来穆星安排了那样一桌精致的饭菜,她早已心满意足。没想到这么一大早,穆星便巴巴地送了这样一小碗火腿粥来,只因为她说过怀念云腿。
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穆公子是真的,把她说过的每句话认真地放进了心里。
哪怕早知她待自己如何真心,面对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惊喜时,感动也永不会疲乏退却。
将餐具和粥拿出来摆好,白艳问:“你也还没用早饭?”
“小心烫。”
穆星笑道:“我原是打算做成其他的菜色,同上次一样给你送来的。但是今早我醒来时,突然想,这样好的清晨,若是你能坐在对面,咱俩一起喝粥,吃同一碟榨菜,那该多好。”
瓷勺在碗上磕出清脆的声响,热气在空中翻卷腾升,渐渐消散,只留下满室喷香。粥分明还未吃进嘴里,白艳却觉得自己几乎要被烫的落下泪来。
她轻声道:“你有这份待我的心,我又有什么不放心呢?”
穆星愣了愣,反应过来白艳是在接方才她那句玩笑话。她原本想说那是自然,话到嘴边突然又咽了回去。
她的脑海里不由响起昨晚浮光说的话:“两个女人结婚了!”
两个女人结婚了!
两个女人!
昨天她还没有细细思量,现在看见白小姐,昨天有意忽略的一些东西仿佛都开始躁动汹涌。可那些东西都太过模糊,她隐约能看清,却又无法触碰。
无意识地舀起一勺粥喂进嘴里,穆星正混混沌沌地想着,突然只觉嘴里一阵刺痛。
“嘶——好烫!”
猛地丢开勺子,她捂住嘴跳起来,白艳被她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了?是不是被烫到了?娘姨!拿凉茶进来!”
一阵手忙脚乱后,穆星泪眼朦胧地喝了口凉茶漱口,白艳给她看了看,好笑又好气:“还说让我小心烫呢,你怎么就不小心?还好没有烫伤,不然怎么了得!”
穆星尴尬地喝茶:“我刚在想事呢。”
白艳这才想起来:“你今日是不是还要去医馆?现在几点了?只怕是迟了。”
穆星抬起手一看表,捂着嘴叹了口气:“已经迟了。”
想一想,她又笑起来,“我这也算是一出‘冲冠罢工为红颜’了。”
瞪她一眼,白艳转念一想,又道:“你当真不去上班了?那你怎么同跟班吩咐?”
一说起跟班,穆星马上收了罢工的念头。
今日她本来是要去医馆值班的,因为要顺路来找白小姐,她便让宋叔把她送到槐安路,自己又坐黄包车过来的。因为怕来不及到医馆,她便让宋叔等一等她,倘若时间久了,只怕宋叔要起疑心。
叹了口气,她只得道:“怕是不妥,只得改日再来了。”
匆忙吃了粥,穆星收了东西便要走。白艳一路把她送下楼,到大堂时突然才想起书寓后门有条近道,忙拉住穆星往后门去。
“往这里出去,比走大路近。”
拐出后门,她道:“你从这里左拐,再右转,在直走…”
听她说了一堆七拐八绕的路线,穆星哭笑不得:“我怕是记不住。”
“我带你过去。”
白艳说着,突然伸手拉起穆星的手,不等穆星拒绝便往前走去。她步伐坚定,卷跳动,藏在头里的耳朵却悄悄红起来。
展眉一笑,穆星反握住手心里小而柔软的手,跟上了白艳的步伐。
第四十二章
虽说着急回医馆,两个人却谁也没有加紧脚步。
天光渐亮,盛夏的阳光在清晨便席卷而过,明晃晃洒在肩头。她们一路肩并肩走着,绵绵细语在巷子里传开,留下一路情意。
“这边人少,下次你过来时,若是嫌路上人多繁杂,便可以走这条路。”
白艳说着,指着穆星看:“这后面是个花园,偶尔我同朋友会在这里晒太阳,得点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