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是掐着时间来的,就是为了看她素来平静泰然的三姐揭开画皮。
平日装得再镇定又如何?遇到祖父不还是只能灰溜溜地躲起来自己生闷气?
“三姐姐,祖母允你参加卓远侯府花宴,今秋你没做新衣裳,正好父亲给我置了些,我都带过来了,姐姐先挑。”
岑静昭并不在意岑静如的挑拨,父亲偏心她比岑静如更早知道,不需要人一次次提醒。她看了一眼岑静如丫鬟端着的花花绿绿的锦服,只觉得眼睛被夺目的色彩刺得酸痛。
“妹妹有心了,不过我向来不喜矫饰。”
原本岑静昭可以继续伪装与世无争的,但不知是祖父的话扰了她的心神,还是一再被提醒她从未被父亲记在心里,她心中的恶意突然就不想再压抑了。
她看着岑静如的右肩,冷笑道:“毕竟,我不需要华丽的颜色遮掩住丑陋的皮囊。”
她当然不认为美好的皮囊值得赞颂标榜,但她此刻只想刺痛岑静如,正如岑静如想要刺痛她。
岑静如之所以喜欢华美的颜色,说起来还是因为长姐。
王姨娘进府即小产,精心调养了两年才再度有孕。岑静如出生后,岑静昭和母亲、长姐都想,既然是个女婴,父亲一定不会喜欢。
然而,父亲却把所有偏爱都给了岑静如,只因这是他心爱之人拼着性命生下的孩子。
岑静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父亲,原本她以为父母从相濡以沫到离心离德,是因为自己不是男丁,可分明岑静如也是女子,却能得到所有偏爱,凭什么呢?
于是岑静时愈跋扈,平日里时常责骂王姨娘,一年冬天,王姨娘又把母亲气病了,自己却陪着父亲外出交际,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做派。
岑静时寻不到罪魁祸,便将气撒在了又来她面前炫耀父亲礼物的岑静如身上——六岁的岑静如被岑静时泼了一盆烧红的碳。
冬日的棉衣易燃,岑静如的身上被烫伤了大片,尤其是右肩,和衣料粘连在一起,至今还留着可怖的疤痕。
父亲怒不可遏,直接请家法抽了岑静时好几鞭子,但岑静时宁死不肯认错,他也不敢真的打死肃嘉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却因此更加厌恶郡主母女三人了。
如此算起来,岑静时当初只是推岑静昭入水,还留了几分亲姐妹之间的情份。
被人戳到最隐密的痛处,岑静如被气昏了头,直接抬手想要动粗,却被初喜挡下了。
“啪”
的一声脆响,初喜护在岑静昭身前,自己的脸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岑静昭拉过初喜仔细看了看,脸上不辨喜怒,转而看向岑静如。岑静如出手的瞬间已经后悔了,但此刻她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逼迫自己与岑静昭对视。
“岑静如,记住,在我这没有第二次机会。”
岑静昭的声音淡漠,仿佛并未生气,初喜却知道娘子这是动了真火。她正想安慰娘子几句,不要把事情闹大,娘子本就不受宠爱,闹到世子那里,吃亏的还是娘子。
她本可以拦住岑静如的,但岑静如是主子,她不能动手阻止。娘子昨夜告诫过她的话她铭记在心,她不聪明,却知道自己不能给娘子惹麻烦。
岑静如心越虚嘴越硬,“如何?一个奴婢,我打就打了!”
石妈妈不知院中情况,欢欢喜喜地快步而来。
“给娘子报喜!”
石妈妈走近行礼,朗声道:“陛下下旨,命肃嘉大长公主殿下暂理后宫。大长公主殿下派人来传了话,说她老人家记挂您,让您得空去宫里陪她老人家坐坐。”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了,岑静如甚至来不及继续支撑自己强势的外壳,便被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戳破了,随即马上跑走了。
她要赶紧和姨娘商议一下,岑静昭今后可以借着大长公主的名义入宫,岂不是更方便同翊王暗通款曲了?
府外的消息自然要先经过芝兰院,此刻老夫人万分庆幸自己没有为难于岑静昭,这个小丫头如今倒真是招惹不起了。
大长公主想见人直接宣召即可,遣人来传这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无非是想做样子为外孙女撑腰罢了。
大长公主的心思岑静昭自然心领神会,让她感到惊讶的是,皇帝居然会让外祖母执掌后宫。
皇帝即位后,只册封了一后一妃,可惜却都红颜薄命,之后宫里再未添置一人,就连平日里近身服侍的也多是内官,不见几个好颜色的婢女。
然而,先帝的后宫却是花团锦簇,除去一些年老图清静的,或同皇帝有龃龉的,选择出宫清修,更多的都舍不下宫里的锦衣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