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是饭食,所以除了食堂的工作人员零零星星几个人就没有其他人了。
华凌的父亲很苍老,头发已经花白,甚至比我的父亲还要老上十几岁似的,脸上的皱纹也很深。
但是他的脊背挺的直直的,坐在那里一副凛然的样子。我深吸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华凌的父亲上下仔细的打量了我一下,我有些局促的伸出手去,“您好,我是。。。宁恒。”
他也伸出手来郑重的和我握了握,“华天问,你好。”
我坐在了他的对面,塑料的椅子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冒昧的找你过来,是想和你说一下凌子的事情。”
华天问开门见山的说道,我点点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个是有人寄过来的照片,一开始我不想相信,但是我也了解我的儿子。。。”
华天问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很模糊的影响,但是能够看出来华凌和一个男人正在拥抱,那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我。
我想这个就是李成栋的杰作了。
“我不是想来责怪你,这是两个人的事情,所以凌子也有错,这次在医院里躺着就是对他的惩罚,老头子我认了。但是宁先生,还是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凌子吧。您不是和我们同一个世界的人,凌子和您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所以,离开他吧。”
华天问轻咳了一声,淡淡说道。
“我不认为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什么惩罚的。。。这个我想说是我的错,要不是因为我,华凌也不会受伤。。。我不想和他分开,说我自私也好,但是我无法不沉迷于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说完这话,突然感觉到和他说这个话是件很失礼的事情。
华天问笑了笑,脸上的皱纹也挤得更深了些。“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是我和凌子他妈妈的故事。”
“我是个农民,土生土长的农民,凌子他妈则是个城市里的小姐,要不是因为文革,她还会在她的城市里过着舒服的日子。我和她结婚只不过是因为她要摆脱成分问题,她的家庭是黑五类,而我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和我结婚就不会受到更多的批判,所以我就有幸去到了她。
但是我不能理解她,我不能理解她可以用家里的粮票去换了钱买书,我因为这个打过她,虽然我很快后悔了,却也听到了她的肺腑之言,她说我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根本不能理解她的思想,我们在一起只不过是凑合着过日子。
我很爱她,虽然那时候也不讲什么爱情,但是我是真的很想和她好好过日子。
她说她会给我生孩子,会给我做饭,但是她不会给我她的心,她的心属于那飘渺的文学,是我不能理解的。
就连凌子他们的名字都不是我起的,那五个名字都包含着她的梦想,凌寒独自开,她只是想一个人活下去,带着自己的梦想。
后来她是忧郁而死的,这个词还是她教给我的,我现在能这样说这话也是她教给我的,但是我还是不能理解她。
这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是结婚也不是在一起。你还要坚持吗?孩子,你对于我来说还只是个孩子,我奉劝你,爱情不是一切,日子还是要过,而你们在一起,过不好日子的。”
很多话我不能理解他的含义,但是我还是能听懂。若他气势汹汹的责问我或许我还能辩解几句,但是他这样。。。奉劝似的话语让我反驳不得。
“要去看看凌子吗?他可能现在醒了。”
华天问站了起来,没有想要听我的辩解的意思,像要离开似的。
“好的。。。”
我也站了起来,椅子再次发出吱呀的声响。
这次我是坐的电梯上到了病房所在的楼层,电梯里面很闷。电梯很慢,华天问并不高大,但是他站在我身边,我却有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叮的一声,电梯门终于打开,我送了一口气似的,随着人流走了出去。
病房在一出电梯的左手边,很好找,可能是病患少的时候,整个病房只有一个人。
华凌还是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床旁边监视身体症状的仪器还在滴答滴答的响着。
我拉了一把椅子请华天问坐下,我却是站在床尾,不敢上前。
华天问拉起华凌没有扎着针的那只手,轻轻的抚摸着,眼睛逐渐带了泪光,“凌子?凌子?醒醒,爹来看你了。。。凌子?”
华凌的气息不是很平稳,他闭着眼睛,仿佛是在梦魇,眼皮不停的颤抖着,嘴唇也在轻轻的抖着。
华天问再次轻声的呼唤着,华凌好像挣扎要睁眼一般,好几分钟后,终于是睁开了没有被包住的左眼,很轻的说了一声“爹。。。”
华天问连忙答应着,凑的更近了一些,“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
华凌像是喘不上气一般的张合着嘴,眼睛却是看向了床尾站着的我,我下意识的低头,好像是不敢对上那目光。
华天问却是注意到了,他起身让了椅子,“凌子想看看你,宁先生,过来吧。”
我不想拒绝,却不知如何接受,但是看到华凌那盼望的目光还是坐到了椅子上,同样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紧紧的回握住我的,几乎要疼痛了,唯一能睁开的眼睛使劲的眨着,嘴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反复念叨着“宁。。。宁。。。”
我的眼泪砸到了我们相握的手上,我听到了门发出的咔嚓的轻响,华天问出去了,把整个屋子给了我们两个。
“疼。。。疼。。。”
华凌好像只能说出一个字似的,撒娇似的笑着,但是我只能看到他一半的脸庞,另一半掩藏在纱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