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战战兢兢的立在那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此时月华初现,清辉徐徐洒落在宫殿前那一大片开阔的大理石上,平坦无垠宛如一块明透的湖泊,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寒气。那小厮每前行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胆战心惊,浑身僵硬不堪,去不得不按照西亭越的话照办,还好那凤淮恙给他的口诀倒是真的,他一步步踩着方砖走来,并未出现枪林弹雨或者飞沙走石的恐怖景象。
西亭越看着小厮平安无恙的到达宫殿前时,眼睛一亮,一挥手喝道:“诸位且跟着我的步走吧,不会有错,我等直杀入艳殇老巢!”
“盟主雄伟震天下!”
“盟主英明!”
……
声声高呼掩盖了之前的心悸,从前巍峨森然的菖蒲宫在这一刻仿佛化成了他们眼底再小不能的角色,像是一根手指就能摧毁的沙堡,令人蔑视。
——他们逼近宫殿!
“今日是个艳阳天。”
面如阴柔的男子低声呢喃着,怀中抱着的青年表情空洞,狭长的眼尾勾着一丝茫然,像具失去生机的人偶般窝在他怀里,任由他附耳低语。
“我记得生你那日,也是这般好的天气……”
他抱着青年轻笑,表情温柔,“小初儿,我的小初儿,娘好疼你的,你可知道?”
无人回应,他又吃吃的笑,绮丽的指尖轻轻摩挲青年瓷白的面颊,口中念念有词:“娘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你成魔这一日。娘等了一辈子,不在乎再多等这一天。”
所以,从早晨到入暮,乃至而今华灯初上,他都一动不动的搂着青年坐在山阴里,等待着。
“娘要亲眼看着你成魔,看着你除掉你的亲哥哥,艳殇若爱你,必不能免于死在你手的结局。小初儿,你值得娘倾尽一生的希望,你拥有成魔者不可获取的冷硬之心,你足够自私与聪慧,更重要的,你恨娘……”
不像艳殇,他从出生起就沐浴在一片血光中,那样冷酷残忍的嗜血生活他习以为常,我不能激发起他过多的恨意,而你,你却不同,当我将你分筋错骨重新塑造,当我告诉你是我杀了你真实的“身份”
,杀掉你曾经的家人,抹煞所有关于你的真实存在的过去,令你成为如今的季太初……你是多么的恨我,你眼中因仇恨而燃起的绝望烈焰,熊熊炙热,漆黑的像一个深渊。
我便知道,终有一日,你能杀了我。杀了我,杀了艳殇,杀了季墨白,杀了凤淮恙,杀掉所有能动摇你心神,霍乱你意志的人,杀掉所有跟你有关,或者试图与你有所关联之人,杀掉他们,全部。你便是魔,天上地下,无人能左右你。
“到那时,小初儿,天地万物都能为你所有,你便永远不会寂寞,永远不会失去什么……”
凤淮恙站在艳殊背后,听着那男人喃喃自语,时而眉心微蹙看似忧伤,时而有言笑晏晏温暖异常。他早已知道心魔根深蒂固的扎在艳殊身体里,却不知为何他对于所爱会生出固执的摧毁欲,是因为爱到极致害怕他们会因自己的爱而癫狂,还是因为太爱,才会害怕某一天自己不会再爱……
像一条循环的套索,爱与恨分裂在两端,遥遥相望,可是却又无休无止的循环上演。
抬头,寂静的山顶突然窜上一缕激烈的烟火,凤淮恙眼角一跳,他自是认得那是武林盟的求救信号,但是这一切都按照计划在上演,此刻他们应当已攻入大殿才是,难道会生出意外?
事实是,的确有意外。大批人马中早已混杂入朝廷将士,甚至当朝天子的暗影,越是到关键时刻,却越是显得这场内讧打乱人心。西亭越情急中仍不见凤淮恙本人,终究耐不住自相残杀的惶恐,咬牙豁出颜面,放出了求救的烟花。菖蒲宫大殿前一片混乱,好容易熬过那九曲十八盘,万想不到等待他们的,确实一出自相残杀的丑态!
情途末路大结局下
当厮杀渐进尾声,残余的旧部反被内奸所围困。那男人就在此刻姿态洒然的从天而降,安静的望着一派厮杀场景,月光下,他的红衣美轮美奂,触目惊心。西亭越一怔,只听见他低沉磁性的嗓音缓缓说了句:“看来我的命,比你想象的还要硬啊。”
“魔君!休要得意,六大门派的人早已深入你后方,你想拖延时日苟延残喘,做梦!”
西亭越一手持剑,剑身四分之一插入地砖,支撑着他隐隐露出疲态的身体。太多了。他没想到朝廷会插手,也就不曾料到内奸人数如此众多,以至于今日一战的倒戈几乎令他措手不及,狂喜一路将至零度,正正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你不觉得今日的后山天池十分安静麽?”
艳殇凉凉的瞥了他一眼,负手而立,身姿修长拔然,不紧不慢道,“你的烟火放晚了,六大门派唯恐已经葬身山腰,祭山神去了。”
西亭越面色一白。
艳殇说的不错,先前他命人引了六大门派的小股人马到事先有埋伏的地方,却并未围剿,而是制造了假象令他们以为可以借小道穿越敌后。岂知那暗道分明就是艳殇事先命人挖好的陷阱,里面埋藏了足量的震天雷,一旦他们轻举妄动,则必定会似无葬身之地,六大门派的人马至少一半都被困在山腰密道,何谈救援一说?
另外那一路人马却是紧随在西亭越旗下从正面进攻,还未攻上山顶,就已起了内讧,根本来不及反映便被杀个措手不及,狼狈逃窜至于,哪里还有机会与西亭越等汇合?!
山阴处,凤淮恙隐隐生出不祥之感,这预感在看到尧山顶上之前还绚烂的火光倏然熄灭,一地寂静时得到了证实,西亭越为人骄傲自负,不到万不可以绝不会向人求救,而今竟然放了烟火,想必尧山上局势已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