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优美的唇瓣开启,吐出一个字。太初脸上的冷笑迅速变幻成轻蔑,艳殇低头凑近他的唇,意外的用没有掺杂情欲的声音对他说:“我是喜欢天下,因为了没了天下,我就没了你。”
“哦?”
青年眼角一跳,凉凉的说,“是我理解错了。原来在别人眼里,得到我季太初不应该是得到天下的前提吗?”
“……太初。”
艳殇眉心紧蹙,唇线生冷起来。不悦于他的忤逆,不悦于他此刻的锋芒毕露,用那样轻亵讥讽的口吻,说着让人心寒的话,尽管那话也不全是谎言。他抱住青年纤瘦的腰,顿了顿才压下心头的寒意,说:“不管怎样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打算这么一直跟我闹下去,直到被别人用剑指着或是……”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没有预兆的甩过来,艳殇愣住,看到青年的瞳孔一瞬间翻滚起滔天的怒火,却硬生生的压制住了,只在那毫不犹豫的一巴掌之后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用力,拽到眼前。面对面,一字一句的说:“你给我听清楚了!其一,我不是三岁的孩子,或者是被你操过之后就欲死欲仙不能自拔的蠢人,所以不存在无理取闹和旧情复萌;其二,让我清楚明白的告诉你我们之间的隔阂,不是简简单单一句温柔的话或者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填平,你懂你想要的是什么吗?我懂我想要的,这就是我们的差别。其三,我的确还没活够所以暂时不想死,可是如果一直跟你这么耗下去,我他妈觉得生不如死。”
最后一句话落进尘埃里,太初猛地松开手决然离去。艳殇怔怔的立在原地,忽然感觉耳膜钝痛不已,疼痛如此快速的传递到身上,先是四肢僵硬,最后是心。
心,开始下坠。
到底是为什么他们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境地,其实他们都不清楚。最开始的简单直白,最初情节并未混乱时候的坦言,也许仍有诸多的掩饰色彩,但至少他们还愿意给对方妥协的机会。如今,却是连一次真诚的面对都难。
艳殇不清楚季太初的心结在哪里,他所纠结的是他对这份追逐有了盲点,他真的那么爱季太初,爱到可以放弃站上武学巅峰的地位麽?不确定。一切都是不确定。也许季太初说对的那一点,就是他心里的这一份迟疑,他从未犹豫过对季太初的感觉,那份病态的执着并非全然盲目,可是当“天下第一”
与季太初并排站在一起的时候,他犹豫了。
——“试试看吧?试试看,谁先站上武林的巅峰……”
是不久前季太初对他说过的话,温度尚存。或许,他的确是迟疑了。因为无法掌控季太初的思想与感情,甚至于如今也没有了掌控大局的能力,事态再朝着他极为厌恶的方向发展。可是为什么在凤阳门围攻尧山的时候,他会那样毅然决然的弃大局于不顾,而追寻着线索找到季太初呢?是因为冥冥中的不甘和执念,还是,真如他当初告诉自己的一样,只是为了证实他对内鬼的猜测……
原来他爱季太初没错,可是,究竟有多爱呢?
青年陷入昏昏沉沉的睡梦。
梦里还是那红衣男人,看不清轮廓的脸,只依稀感觉到眼神的犀利,像一把猝毒的匕首狠狠剜进他腹中,绞痛异常。季太初就站在角落里,看着那男人面无表情的掐死一个少女,柔弱的肢体,瘫软在他指尖。太初眨眨眼,迷惑的看着,直到他看见那男人用洁白的指尖优雅的盘上少女的头颅,然后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人已死,所以那血是凉的。梦里的季太初宛如幼童,还有着小鹿般潮湿的眼睛和稚气的手,纵使带着千年后的记忆附着在这具身体上,可是亲眼目睹一个生命死亡的过程,还是会叫他觉得突兀与压抑。
胸口填了块大石,呼吸被阻塞。
男人站在院落里,脚下是葳蕤的傅延年,映着他身上的红裳分外动人。他就那么动人的站着,葱白的指尖粘着尸体凝固的血液,艳如蔻丹,红的发黑。良久,终于向着季太初走来,他面无表情的踩碎了少女的头骨,季太初甚至清楚的听见那骨骼被碾压时发出的清脆破裂声,不同于瓷器掉在地上,不同于他听过的任何声音。
他开始手脚冰凉,困在原地。
男人开始抚摸他的额头,用沾了血的双手,认真的把那血涂上他的面颊,一点点温柔的涂满,然后俯下身。季太初终于看清楚他的脸,那如梦魇般纠缠了他多少年的脸,让他即使夜夜流连温柔乡也无法逃离的魔魇……俊美雅致的五官,秀气的鼻梁,微微笑时,眼稍总勾着一抹慵懒的惬意与风流……那是,他自己?
“轰隆”
一声,耳鸣。
季太初在梦里痛苦的捂着嘴,他看见那男人眼底邪佞乖戾的笑,看见他与十多年后的自己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不——!
想喊叫,可是嗓子被浸了水的棉花堵的死死的,在窒息的痛苦中,他突然想起了那些真实的,被他遗忘的,年代久远的一切。比如他初次降临这个世界的地点,再比如他以为是自身原因,而始终不太记得的幼年记忆。一切的一切,都伴随着那红衣人越来越清晰的脸和嘴角毛骨悚然的笑意,直逼而来……
真相是,在他长大后踏入艳汤馆之前,他曾丢失过一些记忆,关于童年。印象中他长大的过程似乎是极为迅速的,迅速到他对自己五岁以前的生活全然没有印象。他所拥有的,仅仅是一个太平小镇上富庶的苑子,一群只会做事没人陪他说话的奴婢,当然,是在五岁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