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流水多情客(七)
蒋银蟾忍不住瞟着岳长倾,如此直白的诱惑,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原晞一定在心里骂他不知廉耻,蒋银蟾就喜欢他的不知廉耻,这是原晞和曲岩秀都没有的。
“嗯,我和曲师兄,还有原晞去办点事。”
她微微含笑,带着一丝纵容的意味。
岳长倾打蛇随棍上,顶着原晞冰冷的目光,把双臂搭在蒋银蟾脚边的石头上,道:“妹妹好狠的心,出去玩,单撇下我,是我哪里不对,惹妹妹生气了么?”
这种话,打死原晞也说不出来,蒋银蟾很受用,伸手抚了下他的头发,道:“你没有惹我生气,若真是出去玩,我怎么会不带你呢?实在是这趟差事危险得很,我恐你有些山高水低,不好向伯父交代。”
岳长倾道:“原公子都不怕,我怕什么,妹妹你就带上我罢!”
他再三恳求,蒋银蟾却不过情面,便答应了。原晞见识了岳长倾的手段,觉得也不能怪蒋银蟾,她一个小姑娘哪里是这涎皮赖脸的浪荡子的对手。
岳长倾得意地瞅了眼原晞,转身上岸,圆溜溜的屁股在蒋银蟾视线中一闪,便被原晞的背影遮住了,他嘴里吐出三个字:不要脸。
蒋银蟾噗嗤笑了,她现在明白,为什么良家妇女总对风骚荡妇咬牙切齿了。
岳长倾穿好衣服,与他们踅过苔衣桥,正要分手,西边的小径上一人翛然而来,明月照耀如同白昼,三人清楚地看见,那人在五十丈外,广袖当风,眨眼间移到了三丈外的一株大树下。
岳长倾暗叹好轻功,蒋银蟾和原晞已经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
来人是曲凌波,他脸色依旧苍白,透着病态,但穿戴整齐,双目有神,望着蒋银蟾,微微一笑,道:“银蟾,你这是去哪儿?”
蒋银蟾紧张地期期艾艾,道:“我……我回去睡觉,曲师叔你呢?”
曲凌波道:“我去看你娘,我好像很久没见到她了。”
蒋银蟾道:“哦哦,那你去罢。”
曲凌波看了看原晞和岳长倾,道:“这两位公子瞧着脸生,是你的新朋友么?”
蒋银蟾介绍一遍,原晞和岳长倾向他行礼,他点头道:“有了新朋友,也别冷落了岩秀,他对你可是一片痴心呢。”
蒋银蟾低头答应着,看他走远了,舒了口气。岳长倾不知道曲凌波的病,奇怪道:“曲副教主不是在闭关静修么?怎么出来了?”
蒋银蟾道:“想是闷得慌,出来透口气罢。”
又提醒他:“曲师叔性子乖僻,喜怒无常,连我都有些怕他,你再见到他,千万离他远点。”
岳长倾心想曲岩秀的义父,自然看我不顺眼了,点头道:“我省得。”
张桐走出披锦堂,吩咐守门的教众:“教主睡下了,谁来都不许打扰。”
正说着,曲凌波来了。
张桐迎上去,笑着行了一礼,道:“曲副教主,您要见教主么?她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罢。”
曲凌波正眼也不瞧他,径自往里走,冷冷道:“我今晚就要见她,你们谁也别拦着我。”
张桐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皮笑肉不笑,道:“曲副教主,实是教主有命,谁来都不许打扰,您别让我们为难。”
话刚说完,脸上挨了重重一个耳光,眼前金星乱冒,左颊登时肿了起来。
曲凌波指着他骂道:“下作东西,你也敢来拉扯我?别以为沾了师姐的光,你他妈就是个人物了,猪狗不如的玩意儿,我今日打杀了你,看看谁能叫我偿命!”
抬掌向他天灵盖拍落。
两名教众急忙出手阻拦,劝道:“曲副教主,您消消气,这中秋节见血不吉利啊!”
张桐连滚带爬到廊下,扯着脖子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呐,曲副教主,您分明是不把教主放在眼里!”
曲凌波道:“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跟师姐的情谊有多深,你这种鼠雀之辈根本想不到!我告诉你,漫说杀一个你,就算十个百个,我都杀了,师姐也不会动我一根手指头!”
说着推开两名教众,一拳打向他胸口。
这一拳迅若闪电,却没有打在张桐身上,因为柳玉镜的手比闪电更快。
张桐吓得闭上眼,柳玉镜攥着曲凌波的手腕,满脸无奈道:“凌波,别闹了,你好歹也是副教主,自重身份。”
曲凌波看她半晌,委屈地垂下眼,道:“我想跟师姐一起吃月饼,他们都拦着我。”
柳玉镜略感歉疚,拉着他走进屋里坐下,道:“我本该去看你的,酒沉了,便忘了,你别怪我。这里有酥皮月饼,五仁冰糖猪油馅的,莲蓉馅的,枣泥馅的,木瓜馅的,你爱吃哪个?”
曲凌波总是被她忘记,早已习惯了,初时以为她粗心大意,后来发现她只是没对自己用心,她记得师父喜欢的颜色,爱吃的酒,衣服鞋袜的尺寸,事无巨细,却连中秋节都想不起自己这个人。
曲凌波笑了笑,道:“我爱吃枣泥馅的,跟你说过好多次了。”
柳玉镜拿起一个枣泥馅的月饼给他,道:“师姐记性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月饼上印着一株桂树,树下一只捣药的兔子,曲凌波拿在手中把玩,道:“扫花眠石榻,捣药转溪轮。师姐记得这是谁的诗么?”
怎么能不记得呢?二十年前的中秋夜,她为蒋危阑做了一件藏青缎道袍,蒋危阑穿上,她才发现袖子一只长一只短,再三请他脱下来,他就是不肯,穿着那件道袍和她,曲凌波师徒三人赏月。那双长短不一的袖子,看得她浑身别扭,他却怡然自得,酒至酣处,作诗一首:扫花眠石榻,捣药转溪轮。往往乘黄牸,锦袍乌角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