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银蟾横他一眼,道:“我爹心里只有我娘,才看不上她呢。她见我爹不搭理她,羞愤难当,转身铰了头发,出家做了姑子。杜行盛抱着儿子到尼姑庵,苦苦求她回去。她不肯,杜行盛便将儿子放在地上,拔剑自刎了。宫吟香见状,方才后悔无及,跟着自尽了。”
原晞愕然半晌,道:“这夫妇两个都好自私,做事一点不为别人考虑。”
蒋银蟾道:“我娘也是这么说呢,可笑他们的儿子杜寒被叔父抚养长大,竟认定是我爹害死了他爹娘。自从他做了庄主,便一直与本教作对。我看就是他收买胡胜,等我来苏州,杀掉梁远,嫁祸给我。”
原晞道:“他既然知道你的行踪,若想对付你,只需把你的行踪散播出去,又何必杀人嫁祸呢?”
蒋银蟾道:“你不知道,梁家这两年抢了黄泉山庄的药材生意,黄泉山庄已经跟梁家闹过几回了。这次杀了梁远,嫁祸给我,便能借梁家的手除掉我,再借本教的手除掉梁家。”
原晞点点头,道:“倒是个一石二鸟的妙计,但真相如何,只有找到胡胜才能定论。而且嫁祸你这件事,胡胜一个人做不到,你的随从里一定有人与他联络。”
蒋银蟾躺下,望着屋顶,道:“揪不出奸细,只怕我回去的路上也不得安宁。”
原晞垂眸不语,他说过要帮她查清奸细的事,现在线索断了,要想履行承诺,只有跟着她去绛霄峰,这一路上或许还能得到线索。
蒋银蟾正是此意,她想他一定懂的,他若有良心,便该主动提出陪她回去。她用眼角余光给他施加压力,他却无动于衷,这种沉默让她感到憋屈。他是她从江里捞上来的鱼美人,她救了他的命,天付奇缘,她心中喜悦,不可言喻,他明明也有点喜欢她,为什么就不愿跟她回去?
静候了一盏茶的工夫,憋屈变成了怒火,蒋银蟾腾地翻身下榻,快步朝外走。
原晞急忙拉住她的衣袖,道:“蒋小姐,跟你去绛霄峰,对我来说不是儿戏。容我仔细想想,明日给你答复好不好?”
蒋银蟾冷冷地睨着他,道:“谁要你跟我回绛霄峰了?你少自作多情!”
一甩袖,将他甩了个跟头,走出门去了。
原晞坐在地上,眉间攒愁,要跟她去绛霄峰,必须先确认韦家有没有跟文氏的人联手。若有,错在韦家,他便没什么顾虑了。若没有,按理说他还是该娶韦小姐,但在池州郊外的破庙里,他便预感到与韦小姐的婚事成不了了。
即便韦家无过,一桩婚事闹到这般地步,他和韦小姐怎么看都不像一对有缘人,勉强成亲,多半也不会有好下场。他要想法子回妙香,说服父亲退亲,再考虑与蒋银蟾的事。
文氏的人找不到他,一定会在回妙香的路上设下重重埋伏,回去是个难题,退亲也是个难题,难上加难,叫他如何不愁?
站起身,坐回榻上,原晞注视着棋局,随手在左上角落下一枚白子。
毕明川拈着一枚黑子落在棋盘右下角,立时挤死了一片白子,他二哥毕明河丢下两枚白子,认输道:“不下了,不下了!三弟的棋艺愈发高了,爹都未必能赢你。”
毕明川笑道:“我怎么感觉二哥是看天晚了,急着去会佳人,故意输给我呢。”
毕明河道:“没有的事,你别瞎说。”
毕明川道:“那咱们再下一局?”
毕明河不肯,说笑了几句,匆匆离开了。毕明川从桌上的匣子里拿出一张请帖,是蒋银蟾昨日派人送来的,上面的字迹娟秀,如美女簪花,言辞清丽,文采斐然。
本以为她是个刁蛮任性,只会舞刀弄枪的粗鲁女子,没想到她胸藏锦绣,腹隐珠玑,令他好生惊喜。
毕明川向椅上坐下,闭上眼,将请帖置于鼻端,嗅着上面淡淡的墨香,回想中午与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嘴角含着笑意。
一名手下人进来禀道:“公子,申亮来了。”
毕明川忙起身迎接,申亮长挹到地,道:“三公子,我和师妹不是那名刺客的对手,没能杀了他,实在对不住。”
毕明川不甚意外,摆袖道:“看来是我低估了他,申兄和令师妹不必自责,辛苦你们了。”
想了想,又道:“你们是在那座破庙找到他的么?”
申亮摇了摇头,道:“我们是在铜陵县找到他的。”
“铜陵县?”
毕明川挑起眉,道:“他去找蒋大小姐了?”
申亮道:“是的,他们不仅认识,而且同进同出,颇为亲密。师妹中了他的毒,我无力救治,不得已告诉他是三公子托我们杀他,还望三公子莫怪。他近日会来找你,务必小心!”
同进同出,毕明川咀嚼着这四个字,心头微酸,面上从容道:“无妨,申兄告诉他是应该的,令师妹身体怎样?”
“师妹已无甚大碍,我技不如人,辜负了三公子,实在是惭愧。你能体谅,我们师兄妹感激不尽,日后再有能效力之处,尽管吩咐。”
打发他去了,毕明川便沏上一壶好茶,屏退下人,拿了本书在灯下看着。
漏下三鼓,朱帘微动,房中已多了一人。毕明川见他穿着一件青布长衫,木簪束发,神采射人,比画像上更俊秀,心道难怪蒋大小姐喜欢他,起身作揖道:“在下恭候多时了。”
原晞长眉一轩,背着手道:“三公子知道我会来?”
毕明川道:“申亮已经告诉在下了。”
原晞淡淡道:“哦,我与三公子素昧平生,不知三公子为何要置我于死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