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银蟾道:“没说什么,不是你让他送给我的么?”
她虽然读书不多,也知道男女之间送枕头,是件很暧昧的事。原晞唯恐她发现原明非的心思,忙应下道:“是啊,我还担心他舍不得呢。”
蒋银蟾道:“你也把他想的忒小气了。”
她很喜欢那个枕头,就放在床上,原晞一想到她每晚枕着原明非送的枕头睡觉,便如鲠在喉,寻思良久,道:“银蟾,这枕头毕竟是墓里的东西,阴气重,收起来罢。”
蒋银蟾不听,原晞因此气闷,他差点被原明非困住,来不了中原。这个五叔,可不像她想的那么好。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了。
杏月嫁给了兴元府分舵的一名管事,是曲岩秀替她挑的人,成亲有半年了。桐月不肯嫁人,便留在曲岩秀身边伺候。蒋银蟾走到曲岩秀房中,桐月正在收拾他的遗物,见她来了,忙拭面行礼。
蒋银蟾坐下宽慰了几句,问她有何打算,她说要给曲岩秀守坟。
蒋银蟾不同意,道:“你才十九岁,怎能自误青春?曲师兄泉下有知,也不会答应的。”
桐月跪下道:“大小姐,不怕你笑话,大公子走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我知道你瞧不起为了男人活的女人,可我就是这样的女人,你让我去罢。”
蒋银蟾拗不过她,答应了。桐月磕头谢了,咬一咬唇,拉起袖子,露出细白的手臂,一点鲜红的守宫砂醒目。
蒋银蟾一愣,道:“傻子,我跟他早就完了,还会在乎这个?我倒是想你无憾。”
桐月望着她,知道这话是真心的,泪水滚滚而下,坐在脚踏上,把脸靠着她的腿哭。蒋银蟾拿帕子替她擦着,自己眼睛也濡湿了,说了一会体己话,去母亲那里吃饭。
柳玉镜忙了几日,方才得空坐下来,同女儿谈谈这一年来的遭遇。那日她中毒受伤坠崖,施琴鹤跟着跳崖,两人乘船去了半规谷,谷主厉小酌是她的红颜知己。
蒋银蟾道:“施叔叔跳崖之前,知道崖底是河么?”
柳玉镜微笑道:“他不知道。我在半规谷疗伤解毒,三个月后听说大队人马在追杀你,便派人去暗中保护你。结果那人还没找到你,你就跟着原晞去妙香了。又过了几个月,柯长老回到中原,我传信给他,他找到我,说了你在妙香的情况,我才放心。”
蒋银蟾把嘴一撅,道:“我不想去的,是他乘我昏迷拿的主意。”
柳玉镜道:“必要时接受别人的帮助,有什么可耻的?因为你是蒋银蟾,他才会来帮你,你要是个阿猫阿狗,他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不过,你学了人家的武功,他又舍了皇位来找你,总得给他一个交代。”
蒋银蟾低头不语,心中哀叹:该死的狐狸精得逞了。
原晞和十七名亲随住在一个远离熙颐馆的院子里,这日上午,他背着药箱去给牵丝郎看腿。柳玉镜走进来,他便放下药箱,与她进屋坐下。
柳玉镜说起亲事一节,问道:“原公子,你要入赘,令尊答应么?”
原晞眨一眨眼,道:“我人在这里,他不答应,又能怎样?”
柳玉镜笑了,道:“你可真是个不孝子。”
原晞道:“宁可我做不孝子,不可银蟾做不孝女。”
柳玉镜点了点头,面露赞许之意,道:“既然要做正经夫妻,就得成个体统,不能像过去那样厮混了。银蟾年纪小,又是村野丫头,不懂事,你是堂堂妙香国的世子,别由着她胡来呀。”
原晞本想着过些日子搬回熙颐馆住,听了这话,脸红道:“谨遵教诲。”
柳玉镜同他去隔壁看牵丝郎,牵丝郎左腿骨骼碎裂,原晞给他用了妙香的秘药,养到十一月底才能拄杖行走。蒋银蟾常来陪他说话解闷,顺道去原晞房中坐坐。
绛霄峰迎来第一场雪时,上上下下都在筹备婚礼,原晞不惯西北的严寒,整日在暖炕上窝着。蒋银蟾拉他去后山赏梅,远远便闻见梅香,走近了,只见苔枝缀玉,雪似梅花,梅花似雪,天风吹得香零落。
一人披着玄青斗篷,立在树下,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却是施琴鹤。他手里拿着一个瓷瓶,在采梅花上的雪,不知采了多久,手冻得通红。
蒋银蟾道:“这种事交给旁人做就是了,施叔叔身子弱,冻出病来,我娘要心疼的。”
施琴鹤笑道:“我来绛霄峰几年了,这点冷还禁得住。大小姐,原公子,听说你们好事将近,恭喜恭喜!我绣了一幅屏风,当作贺礼,你们别嫌弃。”
原晞诧异道:“施公子还会刺绣?”
蒋银蟾道:“施叔叔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绣的花鸟虫鱼好不精致,比外面卖的强多了。”
施琴鹤笑道:“大小姐过奖了。”
又采了半瓶,盖上盖子,告辞而去。
原晞低下头,凑近蒋银蟾道:“你会不会刺绣?”
刺绣是女孩子的专长,蒋银蟾不会,他明知故问,无非是揭她的短。蒋银蟾翻他一眼,道:“杭州的韦小姐倒是会呢,可惜人家喜欢小侯爷,看不上你。”
原晞道:“那是因为她没见过我。”
蒋银蟾嗤之以鼻,原晞便恼了,放下手炉,抓了把雪,握成球砸她。蒋银蟾一挥手,树上的雪便凝聚成一个西瓜大小的球,结结实实砸在他身上。原晞啊哟一声,坐倒在地,蒋银蟾哈哈大笑,原晞爬起来又朝她丢了几个雪球。
闹了一阵,原晞呵着手,脸上冻出两片红晕,素艳可喜。蒋银蟾瞧着,便丢下雪球,走去拿了手炉给他。原晞在她这张不饶人的利嘴上咬了一口,静静地赏了会梅雪仙姿,折了两枝红梅,送她回熙颐馆,进去吃了杯热茶,起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