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坐了下来,辛夷给他倒了茶,他一口气喝干,然后才说:“兄弟四个本来要跑,被人摁住了。里正保甲来了,带人把赖庄头五个都捆上,送去府衙。县令问清事由,又是人证物证俱在,把五人都收了监。又让里正回来问庄上的人,还有没有赖庄头借钱的契书,都收上来。县令说,如果查实,就私贩人口一项罪名,判个秋决都可以了,更别说还有高利贷。赖庄头这回可算是完了。”
丁香突然哭了起来。温言不解,刚要问,黎明曜赶紧制止温言不让他问,示意辛夷带丁香先出去。温言看丁香出了门,又说:“现在的问题,一是收集庄户手里有没有问庄头借钱的契书,一是谁来代理庄头这个职位,一是赖庄头的家人怎么办。”
小鹊儿突然说:“姐姐可以去找赵叔叔问,他知道的。而且赵叔叔赵婶婶都是好人,还会送吃的来给我和我娘。去年冬天要是没他们几个叔叔婶婶接济,我和娘早就冻死饿死了。”
温言回头问清了是哪个赵叔叔,安排慎行带着十两银子去找他了。
黎明曜想了想,说:“大哥哥,等会我让丁香回趟家,跟她母亲说清楚,只要他们往后不再生事,不做庄头他们依然可以生活在这里。我还可以资助她弟弟们读书,你看可好?”
温言摇头,说:“不好。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出了这种事,他们一家在这里该怎么活下去,每天被人戳脊梁骨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再说庄头如果被判秋决,就算庄户不为难他们,她娘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儿子,日子过得怎样,可想而知。”
黎明曜叹了口气,说:“那就把他们三人都买下来如何?做个家奴,至少还是有保障的。”
温言笑道:“一下买三个,三妹妹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黎明曜也笑道:“没钱了我就找大哥哥要!反正我的银子都在大哥哥手上呢。”
温言一笑,说:“你放心,账我都记着呢。你要银子来问我拿就是了。我不在你就找大嫂,短不了你的钱。”
又转回正题,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旦入了奴籍,他们两个的科举路就断了。如果他们的娘也存了这个心思,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黎明曜抓了抓头,皱着眉头说:“那……那找个旁的庄子,把她们送到那里去重新生活可以吗?”
温言说:“最终还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思。这个主意也不是不行,但是一样艰难非常。还是那个话,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儿子,日子过得肯定是艰难无比的。”
黎明曜也沉默了。她知道温言说的都是对的。
等辛夷带着丁香回来了,黎明曜把这些都告诉了他,让她去问她娘是怎么想的。丁香给黎明曜磕了个头,哭着去了。不多时慎行来回话,说是收上来借契五十二张,月息从两分到四分不等。黎明曜气的抖着纸骂道:“月利四分!他咋不去抢呢!”
慎行又进来回话,说庄户赵家媳妇求见小姐。
黎明曜同意了。门一开,走进来一个瘦瘦的妇人,面有菜色,衣有布丁,进来就给黎明曜跪下,说着:“求小姐生。”
黎明曜让辛夷扶她起来坐下,慢慢说怎么回事。
赵家婶婶说的和黎明曜猜的差不多。赖庄头不仅管着玄枢庄大小事务,领着黎明曜给的工钱,享受着下面人的孝敬,还四处放贷收利钱。本来家里颇为过得,但是因为两个儿子要读书,所以过得抠抠搜搜。除了赖庄头,玄枢庄还有几个放贷的,听闻风声不对,都在准备收银子跑路,但因为温言他们一行人都在,还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是威胁他们不许说出去。赵家婶婶哭着说:“我们家的月利是三分四厘,每个月光还利钱都还不完,还不完的部分庄头说要加入本金,利滚利。钱越欠越多,又是这样青黄不接的时候,好多人都快吃不上饭了!求小姐生,救我们一命吧!”
黎明曜说:“放心吧,我肯定会给大家交代的。现在请你回去告诉你们当家的,让他转达给大家,有什么就说什么,我和大爷一定会为大家做主的。也请你们转告大家,不要为难赖庄头的家人,我会处理的。”
赵家婶婶磕头出去了。黎明曜重新躺回去,长出一口气,说:“大哥哥,我真的好累啊。”
温言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说:“累了就休息吧,外面有我呢。”
黎明曜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不多时就睡着了。
看着黎明曜睡得毫无防备,温言突然想起前年秋天,黎明曜刚刚醒来的时候,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拒他于千里之外。现在,黎明曜已经能在他还在场的时候沉沉入睡了。温言无声地笑了,走了出去,让辛夷给黎明曜宽衣,服侍她睡觉。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等黎明曜再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辛夷丁香在一旁坐着小声说话,见黎明曜醒了,两个人都过来伺候。黎明曜说:“什么时候了?”
辛夷说:“辰时了。小姐昨天累坏了,大爷不许我们惊动小姐,只说外面有他,让小姐放心睡。”
黎明曜笑着说:“这么晚,也该起来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慎行的声音:“辛夷姐姐,小姐醒了吗?大爷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