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要稍退一步,不强求三年内就完成三大营的重设,不强求什么十年岁入倍之,一切迎刃而解。
他如果不偏不倚,就事论事地把这件案子办下去,完全按照大明律例来办,谁也不能说他不是。
这可是明君所为啊。
纵然杨廷和会因此事之“胜”
拥有更大的影响力,到了另一件具体的国事上呢?
他可以继续拖,可以扶持新的力量。
只要不推翻他,只要他是皇帝,他身边永远不可能没人。
他年轻,等得起。
皇帝何曾说过立刻就要变法?也许是等十年后、二十年后才开始呢?
他都说了这是还没决定的事,他准备好了与群臣“放心吵、大胆吵。”
但现在是谁还没开口就动手了?
“臣以为,江彬今日目无君上,狂悖之语不断,其后供述当大有攀诬之嫌。”
杨廷和终于开了口,“陛下,若再审钱宁等人,也概莫如是。涉案之人若已有实据,自当依律处置。钱宁、江彬等人,不如早日明正典刑。”
王琼跪在地上心里冷笑一声: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控制住,就办了昨天“审”
出来的几个涉案重臣?
“不,审下去。”
朱厚熜站了起来,“知道朝中究竟只有几个清白的,才是令朕更明白变法会有多难的实据。今科三鼎甲,众卿评得很好。费懋中言天灾之难,黄佐言吏治之难,张孚敬言诸事之难,朕现在需要知道的,就是真相。知其难,而后慎思慎行,朕之持重,杨阁老以为然否?”
“……臣明白了。陛下思虑周全,臣感佩莫名。”
杨廷和现自己再次错误估计了皇帝,此刻只能咬牙下跪说道,“若满朝几无清白之臣,则臣等愧列台阁、九卿之位多年,人人俱有失察之罪。”
朱厚熜没接这句话,而是先从梁储手中接过谢罪请辞的奏表:“梁阁老教子无方,因私罔顾国法,这桩罪责梁阁老已经自认。其他罪责嘛,梁阁老想扛着也没有实据,这仍旧是欲盖弥彰。拥立、迎立之功已赏,现在除抚恤昔年无辜百姓、多多造福地方之外,朕此前赏你的闲章,也还回来吧。”
“……臣,领旨,谢恩!”
梁储哽咽着磕头,他的政治生涯就走到了这里。
要回家了,行贿罪只是行贿罪,不致死。
儿子当年的那桩案子,也已经办结,难道还会重审?
拿出钱来抚恤当年无辜的人家,给地方多捐赠一些财物,这是皇帝对他提的要求。
但收回那枚闲章,象征着皇帝对他的失望。
但更多的,没理会杨廷和说的话,却用收了梁储谢罪辞表、决定用批准他离开内阁的方式来让杨廷和说点实际的。
你说人人都有失察之罪,怎么处理?
杨廷和能怎么处理?他只能诚恳地劝道:“陛下,不宜再审下去了。钱宁、江彬等人在朝多年,权势滔天。若真因此掀起大案,于国事百害而无一利。”
“这不已经是大案了吗?”
朱厚熜平静地问,“阁臣已去其一,九卿其三已有实据,依江彬适才供述,兵部王宪、工部李燧及京内京外计一百三十三员有待核查。以杨阁老之见,该当如何处置?只办已有实据的?只查那新的一百三十三员?其他尚未被供述出来的涉案臣子得以侥幸,这岂非朕处事不公?”
他已经处置梁储了。
连梁储都能处置,其他人凭什么不办?
梁储沉默地侧头看着杨廷和:好玩吗?
烧火的你,没想到皇帝是打算添油的吧?
皇帝还只是在学习、研究,你为什么就觉得他马上就会变法了,烧起这把火?
日精门之灾惊不了圣驾,陛下也许就等着你按捺不住地烧起一把火呢。
殿试策题同考百官,这所谓“变法信号”
,也许只针对你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