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春明长出了口气,擦了一把额前的汗:&ldo;就是先要搞清楚有哪些环节啊,前期都要做什么,建设中的时候需要做什么等等,每一步对项目能否成功的影响。&rdo;魏谦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找到自己错在哪了。最早和张总合作的时候,张总的价值在于人脉,他在当地非常有背景,能以质优价廉的条件拿到他们想要的地,这就是价值,体现在最终产品成本的大幅度减少上。然而这次没有,张总是个地头蛇,他千里迢迢地跑到c市去争取一块土地,毫无根基,所以丧失了起码的优势。他们取得土地使用权的拿地环节异常顺畅,顺畅到好像了理所当然那一样。可他们本该知道,前期拿地环节显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增值环节,人脉或者规划的优越性是增值的关键点,这些关键点完全没有体现出来,政府就痛快地批了用地许可,那岂不是&ldo;李生大路无人摘,必苦&rdo;的结论?心怀侥幸到底是不行的。魏谦一瞬间想通了症结所在,立刻电光石火地闪现了几个解决方案的方向。&ldo;马春明是吧?&rdo;他抬起头对惴惴不安的土拨鼠笑了一下,&ldo;我们诚邀您留下完成这项咨询工作,过后如果可能,也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rdo;宋老太睁大了昏花的老眼看了麻子妈一会,而她连表达能力也受到了限制,明明有话想说,却怎么也理不清顺序,只能任它们拥堵在僵硬的舌头下面。麻子妈平淡地解释说:&ldo;您看,我父母早不在了,男人死了,现在连儿子也没了,没有亲人了。我自己又是这个模样,本来就没什么劲了,活着也是给人家当拖累,但是我以前总是想,我要是不活了,三儿和谦儿他们吃那么多苦不就白费了吗?所以一直不敢死,前两天我大姑姐来了一趟,跟我说这房子值不少钱,这倒提醒我了,我这条老命还值一套房子钱呢,我要把房子留给那俩孩子。&rdo;宋老太吃力地说:&ldo;你瞎想什么呢?&rdo;&ldo;我没瞎想,我就是想挑个好地方,走了以后,让别人找不着我。&rdo;麻子妈轻快地说。似乎生命对她而言,已经成了一种痛苦的背负,这使得她奔赴死亡的过程格外轻快。麻子妈说到这,转头问宋老太:&ldo;大姐,您跟我一起走吗?&rdo;宋老太连忙摇头,含含糊糊地表达:&ldo;可不敢,在我们老家,谁家老人这样,那让人家怎么戳你们家后辈儿孙的脊梁骨啊!&rdo;她话说得急,麻子妈听了好几遍才明白,随即,她笑了起来:&ldo;您想得太多了,我的老姐姐,咱们住的这地方,出来进去的,谁认识您是谁啊?楼上住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您认识吗?谁戳得着谁的脊梁骨呢?&rdo;宋老太反驳不出,她的伶牙俐齿被一场大病崩碎了,现在别人就是当面骂她,她都反应不过来该怎么回话了,急得满脸通红。麻子妈笑起来:&ldo;您慢慢说,不着急,咱们姐俩现在都是闲人。&rdo;麻子妈虽然没有直说,可这样一走,不就是死吗?人怎么可以寻死?那多……多丢人呢!宋老太拼命地思考着该如何阻止她,努力让自己剧烈起伏的呼吸渐渐放缓。她现在的短期记忆差得要命,几十年前的事却反而像是河床下面的石头,随着水面渐渐干涸而显露出来。宋老太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往外蹦,试图让自己的咬字更清楚一点。&ldo;我七八岁的时候,正赶上闹日本兵,他们就在城西边有个大本营,进进出出还有好多日本娘们儿,我三爷他们家就住在那边,大人不敢走,小孩倒是没人管,我爷就让我去给他们送粮食。其实管也不怕,我妈生了五个闺女,那会都叫丫头片子,丫头片子不值钱,活一个死一个的,除了亲娘,谁在乎呢?&rdo;宋老太看着麻子妈,殷殷地说,&ldo;当时我年纪小,也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日本兵会杀人,来回走了多少趟,可就真的没碰上过什么事,我爷都说我命大。&rdo;麻子妈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宋老太见无法打动她,只好继续说:&ldo;后来三年自然灾害,挨饿,没吃的,大队能分点粮食,可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也轮不到我们吃。寒冬腊月里,我跟我嫂子拿着最后一块咸菜疙瘩兑凉水吃,我说等春天地里野菜长出来就饿不死人了。我嫂子说:&lso;嘿,你还想活到开春?我可不敢想那么多。&rso;结果怎么样?我们俩都活到开春了,还活成了两只七老八十的老王八。&rdo;这一次,麻子妈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漠然起来,她浑浊的目光中似乎有一层膜,轻飘飘地把宋老太所有的话都隔绝在了耳朵外面。宋老太费劲地探过身,抓住麻子妈仅剩的、变形的一只手,用力晃了两下:&ldo;活着吧,大妹妹,多难啊,活着吧!&rdo;麻子妈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ldo;您甭说了,我都想好了,等我决定出去哪,研究出怎么去,就找机会走。&rdo;宋老太叹了口气,抹了一把眼睛,可是她眼睛太干,已经不那么容易哭出眼泪来了。麻子妈问她:&ldo;这事,您会给我告诉别人吗?&rdo;宋老太没来得及深究,就已经本能地摇了头。麻子妈脸上露出一个又像是如释重负、又仿佛明白了什么的表情,她下了断言说:&ldo;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啊,总有一天,您也会跟我一样的。&rdo;后来宋老太拄着拐杖,拖着沉重的脚步,从麻子妈那离开了,她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麻子妈弄得她心里很不舒服,宋老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也有点生气,觉得麻子妈不是东西,辜负了三胖和魏谦他们早年的辛苦。怎么难、怎么苦都不离不弃的那些情分,难道就只值几间破房子吗?然而归根到底,宋老太也承认,麻子妈从某种层面上来看是对的‐‐她要么辜负魏谦他们以前的辛苦,要么继续拖累他们。要么成全孩子们的良心,要么成全自己的良心。宋老太是怕死的,生命的路越是走到了尽头,就越是恐惧死亡。她好不容被抢救回来,好不容易恢复到如今的地步……可当她颤颤巍巍半晌,才努力地打开了家门的时候,心里仍然在这样万分不容易里,又一次对自己感慨:&ldo;废物啊,活着是真没劲。&rdo;但她这种情绪持续的时间很短,因为这天晚上,宋小宝的集训结束,回家了。宋小宝不负责养家糊口,不负责安排家里大小事宜,只负责一天到晚穷开心,她责任不大,做得也不错‐‐确实是每天都闹闹哄哄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