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我的舌头就开始大了,脑子却还算是清明的,不免开始打听起这余秋醉的来历:“呃,琪多嘴问一下,姐姐你是如何深陷于此的?是家道中落?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
“怎么?非得要家道中落被迫才能做妓女?姐姐我本想引你为知己,却不想你对妓女的轻蔑看法也是根深蒂固的,告诉你,没有人强迫我,我余秋醉是自愿做的妓女,我此生都要做妓女,我虽卖身却是自由身,我遇到看的顺眼的男子便与之一夜风流,我看不顺眼的便是多和我说一句话我都是不屑的。虽得了俗世的骂名,我却活的自在,总比,总比嫁与一个薄情郎,做他三妻四妾中的一个,日日期盼着他能多分你一点关怀来,夜夜苦苦守候,等着他的到来来的好。”
余秋醉说这话的神态似醉非醉,似在娇嗔,又似在借酒抒情。
听到她是自愿做的妓女我着实又震惊了不小的一下,这个女子今日给了我太多的震惊,她的处世态度简直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我为自己有些狭隘的认知感到惭愧,世间奇女子岂是我用这等世俗眼光可以看透的。
我不再用着同情的眼光看待余秋醉:“秋醉姐姐莫要生气,是琪愚昧了,人各有志,琪起初以为姐姐是身不由己,才萌生了想要将姐姐赎出去的想法。适才姐姐一席话倒让琪幡然醒悟,与其如世俗女子般苦苦守候,等待良人的垂怜,倒真不如同姐姐这般痛快,纵是背负了千万骂名,却落得一生逍遥自在。人生在世,不过数十载,能将人生看的如此透彻,姐姐岂是常人可以比拟的?”
“我以为你听到我的这番话会同别人般或是羞辱或是不屑,抑或是要说些有的没的感化我来着,没曾想,我今日还真的遇到知己了,来,为了你的这番话,我们干一杯。”
三分酒意的晕染下,余秋醉本就动人的面庞此刻更是艳若桃花。
我所认识的所有女子中,唯有余秋醉能零我觉得如此轻松,如此惬意,似乎可是随意任性妄为,不必担忧明日之事,不必思虑身份,我想,或许几千年来妓女这个职业被千千万万的人误会着,我不禁对余秋醉既佩服又唏嘘:“秋醉姐姐,琪此次来的匆忙,未曾准备什么礼物,怕铜臭之物污了姐姐的眼,更污了琪对姐姐的一番情意,此番便在这里为姐姐作一首诗吧!”
“好,弄儿,准备纸笔。我余秋醉还真就不爱那些的金银珠宝,我沦落风尘三年有余,那些个达官贵人们什么宝贝没送来过?还真就没人为我写过一首诗,填过一首词,今日,公子愿为秋醉作诗自是秋醉的荣幸。”
想来余秋醉也是个爱附庸风雅的人,听闻我要为她作诗,竟是激动难以自拟的扑到了我怀里,还好我生的不是太矮,胸部束的够紧,不然还不被她一眼就瞧出来?
弄儿在书案上铺好兰花宣,余秋醉上前亲自我的研磨,我略一思量,提笔在上好的兰花宣上落下南宋女词人,也同为名妓的严蕊的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既然余秋醉是个女权主义者,那么这首词自能得到她的喜爱,果然,余秋醉小声的念出来,又小心的将那张兰花宣捧进怀中,似是震撼又似是被吐露出了心声,细长的丹凤眼眼中竟是水光粼粼,余秋醉转身看向我:‘有来无往非礼也,公子赠秋醉词一首,为表谢意,秋醉便还公子琴一曲吧。”
余秋醉的古琴弹奏的已经可以说是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尤其是她在演奏时的认真神情,丝毫没有我初见时的那般张狂放~荡,此后的两个多时辰,我便开始给她讲一些在现代时知道的奇女子的故事,什么梁红玉击鼓退金,侠肝义胆李香君,风流女侠寇白门,苏小小魂断西泠桥等一干妓女中的典范,把余秋醉听的是大呼过瘾,直嚷着此生若是有幸结识,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天色已晚,辞别余秋醉时,她竟亲自将我送到了醉仙阁门口,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不免引来旁人的侧目与猜测,她却是不管不顾的拉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放开:“琪儿,你得空便要来瞧瞧姐姐我,姐姐我难得遇到你这么一个知心人。”
经过一下午的沟通,她已经将我唤作琪儿,我不免也觉得有些伤感:“姐姐放心,琪得空自会来瞧姐姐的,还请姐姐珍重。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他日姐姐若是想要离开此地,或是有何事需要琪去办,只管到任意一家沈家的商铺找我即可。”
走出去了十多米,我突然想要回头看看,便真的转身看了一下,一半被暮色笼着着,一半被醉仙阁里的灯笼映照着的余秋醉此刻亦真亦幻的立在原地,见我回身还在轻轻的挥着手,那一刻,若我是男子的话定会不管不顾的奔回去,奈何我是女子,这样才子佳人的戏码还没开唱便注定要散场。
第一百四十三章花开彼岸本无岸
是夜,我坐在灯下看着找月尘借的一本书,而月尘此刻去拿着利器一步一步向我迈进,而我还浑然不觉,直到月尘的脚步距离我越来越近,到了我身旁,我才认命般的抬起头来看向月尘:“我知道躲不过的,动手吧。”
月尘笑的魅惑众生,纤细洁白的手掌执起我的一只手,另一只手上的银针对准了我的手指:“又不是第一次扎了,公主怎么还这么怕?”
我吓的紧闭着眼睛道:“嘶···十指连心,你扎我手指头一下便是扎我的心一下,你算算你一共扎了我的心多少下了?”
月尘浅笑着将我流出血的手指滴到一只玉碗里面,漆黑的眸盯着我道:“月尘只是扎了公主的手指,这扎公主的心嘛,月尘着实是舍不得的。”
果然,我又不争气的脸红耳热起来,真是的,每每老是说这样暧昧不明的话,却总是这般轻描淡写的带过。哀怨的看着月尘将一早调好的药放进玉碗,不一会儿便团出了一个药丸出来,我知道,这便是那名唤’牵绊‘的毒药的解药。
莫愁身上的毒药中含有我的血,进而每月的解药中也要取我的一滴血方才有效,有时候我很是佩服月尘,竟然可以弄出这么稀奇古怪的药来,取的名字还挺诗意,叫什么‘牵绊’。自月尘手中接过解药来,我不免叹了口气。
“公主为何唉声叹气的?此乃解药,并非毒药。”
月尘挑着一边眉毛,浅浅的笑着。
我很想问问月尘,你每天都在笑嘻嘻的,你到底有什么可乐的事情告诉我让我也跟着乐一乐,我摊开手掌细细的瞧着这颗莹白的药丸:“我只道自己是苦的,却回头想想,莫愁岂不更苦。在她心中将皇后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却还要每天亲密的将那人唤作母亲,身中剧毒,姐弟离散,还要被我利用,每天她所承受的定比我苦百倍千倍,她却能如此隐忍,我与她比之相去甚远。”
月尘将双手负在身后,慢慢的踱向门外,声音很轻的道:“每个人的路都是不同的,公主应该在意的不是谁更能隐忍吃苦,而是谁能握住更多,将所承受的还回去,王者在乎的从来不是过程,而是结果。”
就在我以为月尘要回去的时候,他却停下了脚步,侧首道:“忘了告诉公主,彼岸花开了。”
说完便没再回头,清瘦高挑的白色身影就以闲庭散步般的姿态一点点的消失在我眼前,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握紧了手中的药丸。再过几日便又到了莫愁该服解药的日子,偏偏这解药至多只能提前配制七天,不然便没有了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