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芸儿觉得自己已经安静趴了一个世纪,眼看着就趴成化石了。耳畔萦绕着崔后与四周命妇们的谈笑声。
在四面八方的恭维声中,崔后的心情显然好转。
由崔夫人带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给家中女性小辈立规矩的种种心得。
杨芸儿趴在下头一动不动,她已从最初的紧张中走了出,此刻正努力放空自己,将眼下的姿势想象成瑜伽。
不过太放松了也不好,杨芸人渐渐觉得一阵困意上头,人也开始迷糊起来。好在周遭都是笑声,哪怕是带着恶意的笑,都没有关系。只要心态足够好,谁看谁笑话也不一定呢。
打工人,身体和精神是可以分离的,只要身体维持住,当着老板的面悄悄神游,又何妨。
她身边的男人趴着不动,她也趴得稳稳的。
终于,崔后感到了些许疲惫,她挥了挥手,命众人各自散去。身为皇后,她今日任务繁重,先后接见完内外命妇,还需要更换华服,为下一个环节做准备。
这样一来,地上两只终于获释,悄然离场。暴风骤雨就这样收的毫无声息。
杨芸儿收回心神,费劲地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只觉双腿麻木。而一旁的李泓暄却已麻利地整理好衣衫,恢复了属于皇子的从容仪态。
杨芸儿今日对这位小老板在关键时刻的表现非常满意。
能在紧要关头,罩着自己一起扛住上头压力的老板,是值得信赖的老板。
她抬起头,望向李泓暄,展现了一个真诚的笑。
李泓暄迅向她摇头示意,并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开口,务必忍住,一切等退出内殿再议。毕竟,此刻崔夫人与其他命妇仍在近旁,耳目众多。
杨芸儿心领神会,她酸疼的脖子微微一缩,紧跟着李泓暄,规规矩矩向外走去,恨不能做一个隐形人。
跨出殿门的刹那,李泓暄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回头间却瞥见杨芸儿鬓角上粘了几片茶叶,那张脸上的厚重脂粉因沾染了水而显得斑驳不均,而小侧妃对自己形象毫无察觉,此刻虽微微低着头,滴溜滚圆的眼睛却在不安分地四处偷瞄。
这样子让李泓暄既感无奈又觉好笑。
他领着杨芸儿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这才伸手轻柔地为她摘去间的茶叶。
李泓暄原以为杨芸儿一定是被吓坏了,然而他惊讶地现杨芸儿却表现得神定气闲,仿佛刚才的暴风骤雨并没有生。
她笑嘻嘻接过李泓暄手中的茶叶,甚至还有心情打趣道:“幸亏我梳了个大髻,关键时刻能护住脑袋。这么厚的头垫着,就算被水泼了也感觉不到呢。”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圆圆的髻。“那殿里头的炭火烧得暖烘烘的,倒也不觉得冷。现在应该已经干了吧?”
李泓暄本还想再叮嘱她几句,但见她这般淡定模样,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皇后宫中耽误久了,接下来还要参加大傩仪,李泓暄需赶去前殿,随侍景泰帝左右,而杨芸儿则可以先去后苑一处专为命妇所准备的偏殿歇息换装,等候宫宴开始,再与李泓暄汇合。
不过,杨芸儿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日程中就没有休息两个字,前几日她便特意向杨丽妃递过拜帖。拜别李泓暄后,杨芸儿直接携着杨嬷嬷马不停蹄地往杨妃的昭华宫赶去。
行至昭华宫附近,杨芸儿故作姿态地扶了扶鬓边的饰,趁机将手中一直捏着的茶叶重新粘回头上。做完这一系列小动作后,她有些心虚地瞥了杨嬷嬷一眼,低声说道:“我听说杨娘娘为人极为和善。”
杨嬷嬷其实早就注意到了杨芸儿的小动作。
侧妃是有点小聪明在身上的,而且会走些令人出其不意的歪路子,对此杨嬷嬷心知肚明。
在皇后殿中吃了大亏,杨芸儿没有按常理去偏殿整理妆容,而是以觐见时辰无法耽误为由,带着花了的妆容,直奔杨妃宫中,杨嬷嬷便明白这小侧妃肚子里一定在酝酿着什么点子,她看破不说破。
横竖丽妃在宫中也一直盯着皇后的错处,不妨冷眼旁观侧妃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此刻见杨芸儿试探着提问,杨嬷嬷便配合地回道:“娘娘所言极是。丽妃娘娘确实是最和气不过的,宫中无论谁有了难处,都爱来找杨娘娘帮忙。”
杨芸儿眉眼弯弯,笑而不语。
都是聪明人,点到即止。
来到杨妃的昭华殿,杨芸儿又是一番规矩周到的叩行礼。这次大家都姓杨,杨芸儿的礼仪规矩真是一点错都找不到。
只是这个仪容,怎么有点不对?
杨丽妃仔细端详着这位便宜侄女。
较之上一次赏菊宴见面,小妮子仿佛长高了一些,今日装扮得更为隆重,但细看之下,脸上的脂粉怎么有被水糊过的痕迹?再一看,鬓见花钗上头挂着的是什么?那不是茶叶么?
依礼杨芸儿应该刚觐见了崔后,杨丽妃立马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同时也猜到了杨芸儿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