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神情,也算是万分难得了,在这一刻,江灼忽然有点想笑。
他硬提了一口气,用胳膊肘撑住地面,一点点把自己挪起来。
腰挺直的那一刹那,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仿佛都被撕裂了,非常的痛苦,但当完完全全地站立起来,也不过就那么回事。
何箕顿住了脚步,他看江灼的眼神里有忌惮,头一次意识到事情完全出了掌控:“你居然还能站起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江灼的长寿锁当中,有着何箕早就已经种下的心魔。
他预计到有朝一日自己与江灼终究会反目为敌,那个时候,江灼会扔掉一切他所给的东西,却肯定不会提防自己祖父留下的护身之物,所以才会提前在长寿锁上动了手脚,当成自己的最后一张底牌。
此时此刻,何箕那惊讶的心情,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会明白。
“我不光能站起来。”
江灼稳定住身形,平静地对着何箕说道,“我还能杀你。”
他曾经觉得自己经历过很多事,吃了很多苦头。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公平和肮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守护和付出,甚至在激怒之下,他也曾想着,要试图去毁灭一些什么。
但幸好,幸好他没有真的这样去做。
父亲也好,还有这些不知名的英雄们也好,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告诉江灼,在任何的苦难和打击之下,良知与信念,都将永存于世。
不是为了任何一个人,只为,我心坦然。
何箕面色变幻,彻底撕下了故作温文的面具,冷笑道:“那你就试试吧!”
就算是他没有被心魔困住又如何?谁都能看出来,这时候的江灼,已经负伤累累,虚弱的随时都会倒下。
江灼也提气屏息,凝神看着何箕,提防他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就在上一次何箕对自己动攻击的时候,长寿锁碎裂,虽然让江灼陷入了幻境,但同样也反过来对何箕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何箕现在的武力值也比不上全盛状态——不过再怎么样,肯定比江灼强便是了。
突然,何箕手掌一抬,向着江灼重击而出,江灼也也同一瞬间出手,两人掠向对方,瞬间已经交换了十余招之多。
他们的佩剑都已经断了,凌厉掌风却犹如刀刃,激的周围砂石飞走。
何箕一反平时从容自若的态度,整个人几乎化为虚影,铺天盖地地向着江灼攻击而去。
在这样的攻击之下,江灼支撑的艰难,心情反倒轻松下来——他感受到了何箕的急切。
人只有力气将尽、日薄西山的时候,才会有的那种着急。
何箕明显感觉到江灼的度越来越慢,招架的也越来越勉强,他知道对方身上的伤很重,一定快要支撑不住了,马上就可以除掉自己成功之路上,这最后的阻碍。
何箕的心头微微一空,然后毫不犹豫地出手,强悍力道长驱直入,破开江灼掌风形成的屏障,势如破竹,重重打在他的胸口。
江灼身体晃了晃,连着退了好几步,又是一口血喷出来,但这回他竟然支撑着没有摔倒,反倒随便用袖子擦了一下唇边的血迹,冲着何箕一笑。
他的牙上还沾着血迹,脸色却异常苍白。何箕跟江灼相处十余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奇特神色,这笑容中的情绪,也不知道是仇恨、悲凉抑或快乐。
他愣了愣,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处传来一阵疼痛,这疼痛不剧烈,却正顺着伤口的位置向四肢百骸蔓延,抽光了人所有的力气。
何箕低头,现那里斜斜插着一跟金笔——那是他入门的时候,师父送的第一样法器。
“师父,咱们两个刚才出了一模一样的招式,这是你教我的。”
江灼浑身都是伤,疼痛让他无法高声说话,语也很慢,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何箕的耳中:“谢谢你教会了我这些。”
生来轰轰烈烈,足以青史留名,死也无憾了。何箕捂住伤口,笑了笑道:“学得不错,那你不如陪着我一块走吧!”
他猛然提气,鲜血从指缝间涌出,何箕则不管不顾,向着江灼一掌拍去。
江灼表情淡淡的,不知道不想躲还是没有了力气,静站在原地看着他。
而何箕这临死反扑的一掌尚且没有拍到,远处就骤然再次传来厚重的钟声。
上回唤醒江灼的钟响何箕没有在意,但此刻这响声中还伴随着剧烈的地面动荡,何箕霍然停手,再也顾不得江灼,连忙向着远处的法阵看去,却只望见一片刺眼的金光。
紧接着,连带他这边的怨气鬼影也都被一扫而空。
也就是说,他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白费,什么后果都没能留下!
何箕这一惊非同小可,刚才凝聚起来要打死江灼的残存功力瞬间回涌,一下子将本来就受创的胸口经脉冲断。他的脸色从白转青,又从青转红,全身颤抖,终于一头栽倒在地。
江灼默默旁观,没有说话。曾经的温馨与爱护,也如同倾泻而去的流水,转眼涓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