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店主扔下手里的箩筐,走到赶爬犁的绑匪身后,从绑匪怀里掏出驳壳枪,旋身来到小叫花子身边,准确无误地从小叫花腰间,取出昨天晚上从甄永信身上劫来的围腰,回到自己房间,片刻之后,身挎背包,出了门,返身把门反锁上,接着就听门边有堆劈柴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声音停下,从门缝里透进一股烟火味,跟着就听院中传来吆喝牲口的声音。甄永信拉了琪友一把,二人起身进了里屋,跳到炕上,捅破窗纸,见店主正在套爬犁。
“他要逃跑……”
琪友话刚出口,甄永信伸手捂住琪友的嘴巴,压低声音说,“别吱声。”
店主套好爬犁,坐了上去,回头向客店看了一眼,甩了一鞭,爬犁在雪地上扬长远去。
这功夫,火已上了房檐,燎燃了窗纸,屋里弥漫着浓烟。
甄永信抓过一条被子,披在身上,又抱起一条被子,向窗外猛地撞去,窗棱破碎,甄永信就势滚了出去,摔在雪地上,快起身,掸掉身上的火星,还好,没有伤着。
琪友也学着样子,滚了出去。甄永信扶他起身,帮着把身上的火星掸掉。
马棚边上的狼犬,见火烧房子,又从房子里蹿出两个人来,疯了一样挣着绳子,向二人猛扑。
“快走!”
甄永信喊了一声,二人快离了院子。
担心走大路会让土匪的同伙追上,甄永信带着琪友,一头钻进客店南边的山林,朝客店相反的方向奔了下去,一口气走到晌天,饥渴难耐,才歇下脚来。
这时,二人才现,身上除了御寒的棉衣,一无所有。无奈,二人只好找了一处避风的山坳,坐下休息。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添到嘴里解渴,喘歇了一会儿,觉得这里并不安全,就继续起身赶路。
“姑父,咱走得对吗?”
琪友问道。
“应当没错。”
甄永信心里也没底,只得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离开长春后,咱们一直往东走,现在咱们一直沿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下去,肯定就能回到长春。”
琪友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就和甄永信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感到口渴,随手抓起一把雪含到嘴里。
直走到二人都觉得安全了,才开口说起话来。
“姑父,你咋知道那店主今天早晨会下毒手?”
琪友边走边气喘吁吁地问道。
“看过《水浒》吗?”
甄永信没有直截了当回答,而是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看过。”
琪友说。
“知道菜园子张青夫妇开的黑店吧?”
“当然知道。”
“你看咱落脚的客店,和张青夫妇的黑店有什么两样?”
甄永信说道,“开这种黑店的人,通常就是土匪中的座山雕。他们不光通匪,往往还通官,小生意自己做,遇到大生意,就去通报给大绺子,他从中吃点残渣。
“昨晚咱俩遭劫时,我见那赶爬犁的嘱咐小叫花子不要高声,就知道这些土匪们,平时也怕这类黑店,我便故意高声把咱遭劫的数目报了出来,就是要让店主听见,好让他们火并,咱好见机行事。
“当赶爬犁的吩咐小叫花子去看门外的动静时,小叫花子刚到门边,店主就敲门送茶进来,我就知道当时屋里生的一切,都在店主的心里。
“我猜这一单生意,店主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因为昨天住店的人多,我猜想店主不敢横吃,必定会软吃。
“软吃通常是他们劝对方吃醉酒,或者是往食物里掺和迷药。昨晚我劝两个绑匪吃酒,两个绑匪都有提防,店主不会看不见,而他夜里送茶,也只是探底的一个借口,不会就此下手,那么,最后一个机会,就只有在早饭上做手脚,而两个绑匪仗着人多,天又大亮,就会放松警惕,必会中计,所以我才不让你吃那早饭。”
琪友听甄永信把玄机点破,心里顿感惊险奇妙,埋怨说,“姑父平日怎么不把这些教给我?”
甄永信笑了笑,说道,“这都是长期江湖闯荡积累的,需要临机应变才行,哪可照做照搬?”
二人走到太阳落山,还不见有人家,心里不免又生恐惧,加上腹中饥渴难忍,两腿软,眼里金星乱飞,身上冒起虚汗。甄永信上了年岁,有些支持不住;琪友年轻力壮,从前又干过搬运工,脚步还挺轻快。
江湖上,甄永信有过多次这种经历,心里要比琪友有谱,他知道,在这种节骨眼儿,停下歇息,是最危险的敌人:要么坐下之后,再也无法起身;要么歇息时间一长,会招来巡山的野兽。所以,明明自己也不知前途有多远,嘴里却不时鼓励琪友,“快了,快了。”
好在头上有明月高悬,山路依稀可辨。同样,按照甄永信的理论,二人沿着月落的方向,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