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炼十几年才能登台演出,他们付出是明星的数倍,可唱几台甚至几十戏也不如歌星一首歌来的多!”
秦素梅越说越激动,眼圈竟都红了,“江沅,我觉得悲哀,真的,当我那五六十岁的师父风尘仆仆挤火车拖着大箱子穿越千里想要给观众唱一出好戏,却被保安驱赶,我难过!从那以后我看透了这事,这个社会不尊重、不欣赏戏曲,我唱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又有谁来欣赏!过去的梦想信仰又有什么价值!还不如做个普通家庭主妇,跟着一家老小混庸庸碌碌一辈子算了!”
江沅怔在那,夕阳西下,蜜色的光打在她身上,她微张着唇,似乎在为秦素梅难过,须臾她凑上去安慰:“素梅,你别这么悲观,那只是过去的事……”
秦素梅猛地将江沅的手打开,“你根本没有经历过这一切,当然可以轻描淡写!不信你就去试试,找个地方唱,你看有多少人还愿意听?又有多少人听得懂!当你尝试了种种冷落与不公后,你就能体会到我曾经的失落与痛苦!你未必还能坚持得下去!”
秦素梅说完,眼泪一抹,扭身走了。
☆、Chapter24心志
江沅也只得回去。
这一夜,江沅再次通宵未眠。
她知道戏曲这些年的境遇,也知道民营戏剧团的艰难,却没想到形势严峻到了这种地步。
。
次日一早,江沅去了学校。
站在曾经的小礼堂上,她换上了当年的戏服,开嗓而唱。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没劝回秦素梅,她应该再去尝试劝说其他人的,但她没有。她倏然很想站在曾经的礼堂上唱,许是因为心情郁结,许是听了秦素梅的话,她开口唱一唱,才能知道戏曲于这个社会、于自己,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空荡陈旧的学校,衰败的枯草迎风摇晃,她的声音散落在这寒冬的北风中。
“好景艳阳天,万紫千红尽开遍。满雕栏宝砌,云簇霞鲜。督春工珍护芳菲,免被那晓风吹颤,使佳人才子少系念,梦儿中也十分欢忭……”
没有丝竹伴奏,没有背景灯光,甚至因数年没开嗓正经唱,江沅唱得断续坑洼,几乎叫歌不成歌调不成调。但她还是唱着,逐字逐句,专注认真。
即便这空荡的瞬间,倾听她的,只有她的影子。
第二日,江沅又去了学校礼堂,坑洼的曲调好转了些,却仍是独自对影而唱。
第三日一早,许是她执着的声音引来了路人,一对小夫妻透过学校大门望了一眼,又走了。
下午来了几个人,却并没有人听,大家不解地瞧着舞台上的江沅,有个认识江沅的大嫂冲台上说:“江家丫头你干嘛?这么冷的天不呆在家,来这唱啥,现在除了老人家都没人好这口了,赶紧回去吧,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她说完这话便跟众人一起散了,而江沅仍然在舞台上,将这出戏有始有终唱完才谢幕。
哪怕台下没有观众。
第四天,终于来了个真正的观众,正是那位曾经在校园里跟孙子痛惜戏曲流失的老婆婆。
彼时下起了小雨,婆婆撑着伞站在台下看了好久,而江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中断演出。
于是这衰败的礼堂,一人舞台上唱,一人舞台下看,细雨还在袅袅飘摇,这空旷的世间,又仿佛只有这唱曲的与听曲的两人,彼此专注相对着,除了淅沥的雨声,只有她婉转的嗓音,含着昆曲特有的水磨腔,缠缠绵绵化入雨中。
当一幕戏唱完之时,婆婆鼓起了掌,台上人则致以深深一鞠,那郑重的谢幕,仿佛面对的是台下千百观众。
第五日第六日连着下了好大的雪,整个小镇被大雪覆盖得皑皑一片。
簌簌飞扬的大雪中,礼堂里的那个身影仍然在坚守。
舞台是半敞式的,舞台上纤瘦的女人穿着戏服,大雪随着倒春寒的冷意呼啸而入,掀起女人的衣裙与发丝,骤然低到零下的气温让树木枝梢都结了冰,女人却不畏寒冷似的,婉转的声音在风雪里清晰如脆玉。
“湖山畔,湖山畔,云蒸霞焕。雕栏外,雕栏外,红翻翠骈。惹下蜂愁蝶恋,三生锦绣般非因梦幻。一阵香风,送到林园……”
昨天那老婆婆竟然又来了,跟着她来的,还有她的几位老邻居,老人红色的伞鲜亮如雪中朱葵,伞下老人看着台上的人,那么冷的天气,唱曲之人挥水袖,扭腰肢,丝毫不为周身大雪动摇半分,仿佛唱出了这一幕第一句,那无论天寒地冻,她都要完完整整有始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