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娃儿偎在老猎户怀里睡的香甜之时,西北边境的永宁关帅府后宅中,一头苍鹰从空中盘旋而下,直直落在一处窗台上,用它那金钩般的尖喙一下又一下急促的敲击窗棂。
只敲了四五下,屋里便亮起了烛光,紧接着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苍鹰嗖的一下冲了进去,卷起一道旋儿,直扑向那打开窗户之人。
“玄儿?你怎么来了?又淘气!”
一道笑骂的爽朗男声响起声音透着意外的惊喜之意,惊醒了在外间值夜的小厮。
“将军?可有什么吩咐?”
小厮并没有进来,只在门外高声询问。
“没事,是玄儿来了,快去给它取些食水来……玄儿别闹……”
一个身着月白中衣的散男子笑着应了一声,来到桌边坐下,将硬往自己怀中钻的苍鹰抱好,一边检视它的双腿,一边笑着说道。
苍鹰腿上非但没有信筒,就连脚环都没戴,男子眉头微微皱起,缓声问道:“玄儿,怎么没带信过来?”
金睛苍鹰忽的跳到桌上,奋力举起一只爪子,努力的撑开,只见它的爪心有一小片小孩儿巴掌大小的绿色锦缎碎片,锦缎的一端牢牢勾在锋利的脚爪上,这大概是它飞了这么久,绿色锦缎碎片也不曾掉落的原因。
“这是什么?玄儿,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男子将布片取下来,脸上再没了一丝笑意,眉头也紧紧拧了起来。
玄儿是他从破壳开始就亲手养大的苍鹰,他只是不能说话,却极通人性,若不是府中他的妻儿出了意外,玄儿再不会这样仓惶的连夜飞来永宁关。要知道飞禽在夜间飞行,得冒着极大的风险,动物本能是不许它们这样做的。
可怜玄儿就是只金睛苍鹰,就算它再怎么天赋异禀,也没法子像人一样说话。明明有满肚子的事情要告诉主人,可就是没法子说出来,急的玄儿一边“啾啾”
叫一边挠桌子,只几下就把寸许厚的桌子挠出个大洞。
“别急别急!玄儿,先喝点水,吃点肉!”
男子赶紧轻抚玄儿头顶,满是心疼的安抚。他拿过小厮端来的清水生肉,赶紧喂鹰。
玄儿也早就饿的不行,尖喙“咄咄咄……”
的叨肉,度快的简直让人目不暇接,先炫了大半盘生肉,又“咕咕咕……”
一气喝了半盏清水,玄儿才算是缓过劲来。
“将军,玄儿不是在府里么?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家里……”
小厮看到平日里威武无比的苍鹰这会儿憔悴的不行,又饿成这个样子,显见他路上连捕食都没顾上,肯定是连夜飞过来的,不由急切的问了起来。
小厮心里也清楚的很,玄儿是将军特意留在府里以供夫人和将军联系用的,它这么急赶来,必定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再细想想,府里如今最可能出事的就是将要临盆的夫人,难道……小厮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被小厮称为将军的男子不是别人,他正是镇北侯府世子程思则,他四岁起入宫给还是皇子的宁康帝做伴读,直到十四岁随父亲随父亲镇北侯程缚虎镇守永宁关,抗击来自北方的胡人。如今已经整整十六年了。
这十六年里程思则奋勇杀敌屡立战功,硬是从一个小小的校尉升为正三品武烈将军,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可朝中好些大臣就是看不得宁康帝对程思则的爱重,总是鸡蛋里挑骨头的找事儿,宁康帝却是全部留中不,却也让那些大臣更加忌惮程思则。程思则也因此格外的小心谨慎,不肯让人挑出半点儿错处。
程思则在去岁早春与胡人的对战中受了重伤,不得不返京休养,休养了大半年才养好身体重返永宁关。回永宁关不久,他收到家书,才知道妻子宁氏又有了身孕,这是他的第四个孩子,前面三个是清一色的小子。
程思则和妻子都盼着这次能生个香香软软的小闺女儿,为了便于和妻子书信往来,程思则让自己的爱宠玄儿飞回京城。往常玄儿每半个月就会飞来永宁关一趟,带来妻子的信件,可这次玄儿五天前才来过,除非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否则玄儿不会现在就飞来。
看玄儿吃食吃的正欢,程思则拿起那片巴掌大的绿色锦缎布片仔细端详,越看,他的眉头皱的越紧了。
残破的布片上隐约能看出绣的是缠枝莲花纹,这绣功他眼熟的很。他家夫人在绣花卉纹时,总是喜欢把花瓣儿绣的格外圆润肥壮,这一看就是他夫人亲手做的绣活儿。能让他夫人亲自动手绣的东西……这片绿色锦缎莫不是他夫人给未出世孩子亲手绣的襁褓?
程思则记得夫人曾经告诉他,她亲手绣了一红一绿两个襁褓,若是小闺女儿就用绿色的,若是小子就用红的。
是夫人出事了?还是孩子出事了?程思则越想心里越担忧,脸色都惨白了几分。
“端阳,你立刻回京给夫人请安……悄悄的,不要让老夫人知道……”
程思则压下心头种种令他无法承受的猜测,沉声喝了一句。
端阳正是程思则最信任的心腹小厮,他极为精明能干,又非军籍,来永宁关只是贴身伺候,所以可以自由往返京城与永宁关。而程思则军职在身,无诏不得回京,他若擅自回京便是谋逆之罪。京城里有些大人们正瞪大了眼珠子盯着,他绝不可以落人口实。
“是,将军,小的这就动身,将军,若是真有什么事,小人当……”
端阳放低声音问道。自从太夫人过世之后,侯夫人当了家,府里就……真是一言难尽!
“往国子祭酒府求助。”
程思则沉声说道。国子祭酒府是他的岳家,他的夫人在娘家极得宠,若真生什么事情,想来国子祭酒府应该能保住他的妻儿。反而侯府之中,自从他祖母过世之后,便再没有了能压制他那后娘之人,为了妻儿的安全,他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了。
“是,小的这就动身。”
端阳干脆的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他连行李都没顾得上收拾,只回房取了些银子和身份文碟,去马房牵了两匹健马立刻动身。这一路换马不歇人,日夜兼程往京城赶,最快也得三天三夜才能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