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大太监为罚他这一天的神思不属,派他一个人去草肥厩翻肥,说是要让他被臭气好好熏一熏,看看能不能清醒点。
季玶欣然领命。
他在草肥厩旁只做了短暂的停留——摆放了些工具,制造了一个“有人正在此地劳作,但不知何故临时走开了”
的现场,然后祭出一身轻功,飞檐走壁地溜号去了内廷署后宅。
内停署的布局他曾经踩过点,知道总管太监徐世的居所位于何处,他潜进徐世居处时,屋内是空无一人的,于是就藏身于床底下准备“闹洞房”
。
后来,乔婉儿和徐世之间生的事情,他在床底下听了个真真切切,便在关键时刻从床底下钻出来英雄救美。
至于他是怎么逃出去的,这还要感谢乔婉儿,守夜的两个太监现不对劲后,最终破门而入,与此同时,季玶闪身在了床帐后面。
乔婉儿不知道“福枝”
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他要如何出去,只看到他快地闪身,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好像是隐在了床帐后,那身形快得让她感觉只是个虚幻的影子在眼前晃了一下……这杀人杀得快,逃命也逃得挺快的。
当看到守夜的太监进屋后,乔婉儿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想办法吸引住来人的注意,尽量不让他们察觉到屋里还藏着另外一个人。
于是就挥舞着剪刀不让那两人靠近,且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的:“我扎死这个老混蛋了!呜呜呜!我终于报仇了!哈哈哈!”
她本就一身一脸的血,打斗中髻也被扯散,披头散的,妥妥的一个索命女鬼的形象。
进来的两人看到这样一番情景,顿时都傻了眼,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先是费了半天劲儿把那个“女鬼”
控制住,再去检查躺尸在血泊之中的徐世……已是没了一丝生气。
随后其中一个人在屋里看着,另一人跑出去敲锣,报警给打更的护卫。
季玶趁着那一团混乱,悄无声息地从床帐后的一扇后窗翻了出去——他入室时也是从这扇窗翻进来的,这扇后窗窗户洞非常小,一般人是钻不进来的,像乔婉儿这样娇小的女子都很难挤进来,但季玶可不是一般人,他是练过缩骨功的,可以将整个身体缩成常人达不到的尺寸。他进屋前还特意清理了下鞋底的粉尘,以免留下什么痕迹。
季玶逃回去得很顺利,他熟门熟路地避开了听到报警声赶来的羽林护卫和沿途打更的护卫。因为都以为徐世是色令智昏后,被一个怨怒交加的女子有预谋地捅死的,所以羽林军抓了乔婉儿后,并没有传搜捕令。
季玶逃回园艺局的草肥厩后,心有余悸地继续干起了翻肥的活。
*
自从听6乙说慎刑司已经结案后,季玶总算是能高枕无忧地睡觉了,但今日他却醒得异常早,虽然这一回并非是被噩梦惊醒,但从头到脚却弥散着与那日噩梦后相似的不安。
他不安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多时,大概是想明白了原因——今日是乔婉儿要被问斩的日子,就算她不是他真正的对食之人,那也算是个帮他除掉宿敌的忠义吧,且是个名副其实的忠义……义无反顾地要上阵杀敌,还帮自己顶了罪责。
这样一个人今日就要英勇就义,他的不安自然是缘于对其英雄气短的万般遗憾。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她去赴死牺牲。
也罢,“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注1]若自己将来真能有幸夺回皇权,便就封她个忠烈夫人吧!
一大早,季玶主动领了去草肥厩翻肥的任务,因为他希望自己今天被臭气好好熏熏,不是熏得清醒,而是熏得迷糊些。好让他不要总是想起乔婉儿今天要被斩这件事儿——他虽努力地想要忽略此事,但头脑中却总是会时不时地又刻意想起此事。
季玶把上次翻好的草肥全部又翻晒了一遍,然后堆进十几只草筐里,干完这些活后,他估摸着应是快到午时三刻了,也就是那个女子要被问斩的时间……他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乔婉儿。
每天这个时候,他都是饿得饥肠辘辘,迫不及待地要用午膳了,但今天却一点也不饿,可能是因为被那些肥料熏得没了一丝胃口。
所以,他没有急着离开此处去“觅食”
,而是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在原地起了呆……他希望“午时三刻”
快点过去。
然而,那短促的瞬间竟让他感觉有些漫长,给了他一种时间好像是静止在那一刻走不下去的错觉。
最终,他估摸着那漫长而又短暂的时刻应是过去了,于是便走出草肥厩,在门口换下工装,洗干净手,准备回居处去吃几个馕饼,正欲离开时,忽然听见有人推木车的声音。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一人正推着木舆子走来,推车之人不是别人,正是6乙——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在这里翻肥,便就领了搬运草肥的任务,特意过来的。
“主公!主公!”
6乙看到季玶后,像是有些激动,将手中的推车往旁边一撂,便快步走了过去,说话声音如他的脚步一般湍急。
“6乙,我说过多少次了,以后不管人前还是人后,都不要再叫我主公了,唤我福枝或福枝兄弟便是,免得不小心被什么人听了去,于你于我都是不利的!”
季玶看到6乙那副急切的样子,就大概猜到他想要说什么——无非就是他心目中的女英雄已经被问斩了,多么多么遗憾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