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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喊声,咆哮嘶喊,随着监斩官高亢的罪名声,渐渐没入尘埃。
高台上一盏盏烈酒倒下去——
高台下一颗颗人头落下来——
豪门世家,高门贵胄,最后还不是跌入泥潭。
刑台两侧,站满了人,而刑台之上,在古老幽深的皇宫上,一排排北境雪鹰呼啸而来,它们闻到血腥味,在空中久久不愿散去,小川微微仰头,看着它们一遍遍掠过头顶,飞跃王朝,翱翔自由。
他的视线,不由得望向了大晏另一种形式上的鹰——
沈樾舟肃穆站着,承受着台下的人给予他的咒骂和侮辱。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不近人情,即便是偶尔的温情,也只是给了他身侧的人。
大晏……再无世家垄断朝纲。
小川喃喃,他似乎明白了父皇和太傅这些年的所为,也明白了在太后白氏家族落寞之后,一家又一家世家的陨落。
他们都想要给他一个崭新的,如初生旭日般的王朝。
父皇身子病危,太医轮番为他诊治,其实说是诊治,不过是续命。
自那日山上下来之后,他便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更加寡言疏离,将一切政务全数交给自己,便重病缠身。
小川偷偷去过紫宸殿,看着骨瘦如柴的父皇,也是不忍。
只是他道。
他现在能依靠的人,只有太傅。
太傅不会害他,更没有权欲,虽主少国疑,但也只有他能护住自己登基为帝。
他们这一脉,本就是阴差阳错成为了嫡系,手中能用的人太少,而自己身体太弱,有野心,却没有这个胆量,小川是他的寄托,他不忍让他成为权利当中的牺牲品。
而如今……南方震荡,北境西戎大金还在虎视眈眈,他需要沈樾舟,也需要赵肃替他镇守北境,所以,他必须退下去。
二王不相见,沈樾舟才能摈弃恨意,扶持小川登基。
……
沈宅内,一片寂静。
沈樾舟褪去一身血腥味的官服,净手,洗脸,沐浴焚香,掀开内卧的帘帐,里面幽静深沉,没有灯烛,但是他可以抹黑走进去,精确地落座在床榻旁。
开春了,又是一年。
床上静静躺着一个女人,眉目如画,琼鼻,粉唇,长长的睫毛,五官像是被覆上上等的釉色,又像是一层玉脂,玲珑剔透,浅粉色的宫装下,是一截白若凝脂的玉臂,双手叠加放在腹部,像是睡着了。
她的确是睡着了。
宋榆突然昏睡在了山寺,便再也没有醒来。
在最后一刻,她紧紧握住他的手,费劲地睁大自己的眼睛。
她说,她会回来的。
不管什么方法,她一定会回来的。
……
沈樾舟轻轻捧着她的手,放在手心,蹭了蹭自己的脸颊。
“阿榆,折腾了那么久,贾敬安终于死了。”
“死了那么多人,翻天覆地,现在全部结束了。”
“哦,对了,今日早朝之后我去看了赵乘明,他还是躺着,但已经不能说话,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我并没有阻止他和小川见面,但也是想让小川看见,他的落魄……”
“我不会让他这般轻易死的,他要享受万年富贵,长命百岁,一辈子躺在床上,慢慢经受折磨。”
“你常说要给温燕燕这些人讨一个正理,你做到了,我也做到了,如今大晏内部革新,世家大族再也不会侵占百姓的资源,今年的春闱,也大多是寒门子弟……”
“阿榆……你会回来吧。”
一滴泪落在她的手背,灼热的温度让宋榆一烫。
“还有一件事情,我给你父亲……也就是我师兄提了亲,他似是很不悦,但我谈及西戎问心这个的隐患,他又闭了嘴,字里行间……很想来晏都揍我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