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维特也迅速靠向护栏,这时他也看到了,一辆很小的平板马车从桥洞下幽灵似的冒了出来,上面是成捆的干稻草,为跳桥的奥斯卡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着陆点。马车的蹄子似乎用布包了起来,踩在砖石路上只发出轻微的闷响。
看来他早有准备。
德维特说不准自己究竟应该感觉受到了愚弄还是应该松一口气,他阴沉着脸转过身,正对上自己骑士长的脸。
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天神在上,”
希弗士目瞪口呆:“您看到了吗,那辆马车上没有车夫……”
如果没有车夫,那马车是怎么如此精准地接住奥斯卡的?难道这只是一个巧合?还是说那匹马其实也是用魔法变的?
当然不是。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误会。
奥斯卡确实会使用魔法,但他的水平还远远不到这种水平。
那句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最深沉的黑暗,永远是走在黎明之前。骑士长被夜色蛊惑了,没有看到这辆马车其实是有车夫的。
一个穿着低调,但性格高调的小小车夫。
“刚才可真是千钧一发!”
马车跑出了一段距离后,小巧的锡兵站在座板上,回头看去:“但我知道我们能成功!我一看到你靠近围栏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了,默契无价!对不对?”
他身后的的稻草在刚才的冲击中变得有些凌乱,从桥上跳下的人费了点劲儿才把自己从那身华丽的宫廷罩袍中解放出来,一双毛茸茸的长耳朵在凌晨的微风中轻轻摆了摆。
“你说得对,”
他趴在稻草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顶黑色的圆顶礼帽扣到自己的兔子脑袋上,朝小锡兵笑了笑:“默契无价,友谊万岁。”
哥伦布在他……
在打开门之前,查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件事情可能没那么容易就能对付过去。
哥伦布在他身边踮起脚,企图从钥匙眼中看到房间里的景象。
查理看着他那副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垂手摸了摸小锡兵的脑袋,低声说:“你现在外面等我。没事的。”
他是桐木街22号的主人,在他短暂又精彩的前半生中,比这更令人煎熬的场面数不胜数,去面对一个任性但正直(虽然本人可能不太乐意承认)的贵族又算什么呢?
而且这个贵族还长得好看。
兔头店长收回手,握住黄铜门把,一口气打开了门。
虽然切实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看到坐在房间正中央,看似散漫地翘着腿,垂着眼睛把玩手杖的公爵时,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副很不好哄的样子。
尤金和希弗士都不见踪影,连个可以缓冲的人都没有。
查理走进房间,顺手轻轻带上门。
德维特没有抬眼看他,指尖轻轻滑过手杖顶端的绿宝石,这个动作令查理稍微有些分心——即使在算不上明亮的房间里,那颗宝石的色泽也依旧清澈苍翠,更不提罕见的大小和工艺,这是连帝国宝库都难以找到第二颗能与之匹敌的宝石的成色,冷静,优雅,高不可攀。
查理收回目光,摘下礼帽朝公爵躬了躬身:“我听说了王宫里发生的事情,看到您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摩挲宝石的指尖停住了,德维特抬起眼睛,嘲讽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店长解开外套纽扣,顺手拉过一张白桦木高背椅,在公爵对面坐了下来。
这个举动似乎令公爵更不高兴了。他微微扬起下巴,握着手杖的指节滑动了一下——这玩意里可是藏着一把长剑的。查理投降似的举起双手,无奈地说:“好吧,我知道发生了意外,我事先确实调查不足……”
“哦,我倒认为你调查得相当充分,”
德维特强压住心里的火气说:“所以你知道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冒险。”
“不,我不知道。”
查理平静地说:“我并不知道国王的房间里会发生那样的事故,也不知道王宫会因此戒严导致你们行踪暴露。莫克文从初代国王福烈里一世逝世以后继任者一代不如一代,王城的体制早已如同沼泽里的浮木一般腐朽不堪,严密的防卫只是摆在墙头上的样子货。以现有掌权者的无能程度,只要拿到正确的地图,进出王宫对您和骑士长大人而言算不上难题。”
德维特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那张毛茸茸的兔脸看,浅得近乎透明的瞳孔里正酝酿一场风暴。
“已经发生的意外我无法弥补,但我尽可能做了补救。”
查理把手搭在扶手上,身体微微向前倾了倾:“我有可靠的消息来源,这次提法和他的王后实际上——”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盛怒的公爵猛地站了起来,以快得令人反应不及的速度逼近了他,双手撑到桦木椅的两边扶手上,靠背椅被他推得猛地往后一仰,两只椅子腿立即离开地板,椅背与地面形成一个危险的倾斜角度。他们两人的距离靠得这么近,以至于都能够感觉到对方彼此的呼吸。
“谁问你这个?”
公爵的话像是从喉咙里一个单词一个单词挤出来的。
店长被他困在靠背椅里动弹不得,一方面要拼命催动自己的大脑转动:公爵大人似乎并不是因为那场为他造成了大麻烦的命案而恼火的,那么激怒他的另有其事,可究竟是什么事呢?安抚他需要对症下药,可这家伙的怒点实在太低了,任何一个可笑的细节都能使这个惯于吹毛求疵的小混蛋不高兴……
而另一方面,对方逼近他的脸令他精神恍惚了一会儿,因为这种长相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都精美得令人心旷神怡,尤其是放大一看更具有冲击力,见过白兰公爵的人都说他拥有一张近乎天使或精灵的脸庞,但叫他说,天使和精灵才不会长这样呢,不如称作恶魔的面孔更贴切一些,因为顶着这样一张脸,不管做出什么事情都很容易令人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