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究竟有什么毛病?挖坑埋尸体的勾当有什么好观察的?
德维特气恼地想道。
似乎察觉到公爵的情绪变化,查理转过头,从树枝之间漏下的那丁点月光似乎都掉进了他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里。
“看。”
店长的声音低极了,即使离这么近,公爵也只听了个模模糊糊。
他们又往前凑了凑,在树枝和灌木之间仔细观察。
对方大概有两、三个人,都穿着深色衣服,如果不是在一棵半枯的山楂树上挂了一盏马灯,恐怕连猫头鹰都不容易发现他们。眼下他们从林木之间的一小块空地挖出了一个方形浅坑,一个身形瘦小的家伙开始从一辆驴车上往下拖面粉口袋似的东西。
查理的眼皮忍不住一跳。
那种形状和分量,分明是裹|尸袋。
一个。
两个。
三个……
马灯被夜风吹得不住摇晃,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伏低在灌木丛后面的查理和德维特看着他们的动作,呼吸渐渐凝滞了。
这些尸体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盗贼的水平,如果不是偶尔掺杂在夜风里粗野的低喃和暗夜也掩饰不了的猥琐举止,他们一定会以为眼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佣兵集团。
但这几人已经快被查理和德维特摸到跟前了,还丝毫没有察觉,大概是觉得深夜的树林除了猫头鹰之外什么都不会有,他们甚至一边填土一边开始交谈。
“又有这么多。”
“回去我得喝两口烈的,不然都要做噩梦。”
“得了吧,又不是第一次……”
“第几次也一样。主人究竟怎么想的?相信那种魔女的……”
魔女。
德维特下意识动了动,看向查理,却见那只毛茸茸的兔子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群人,似乎一点都没有为对话里的内容动摇。
反而是那人的同伙急了:“闭嘴!”
他低声呵斥:“你怎么敢——”
那个闯了祸的小个子顿了顿:“现在又没有其他人。”
另一个干瘦的男人填上最后两把土:“我听说她耳目众多。老鼠,树,乌鸦……都能偷听到我们说的话。”
“别说了。”
小个子急急地说:“我只是害怕。再这样下去,我们已经来了几次这个树林了?还有那个老婆子,她究竟去哪儿找到这么多——”
“我们不被允许谈论这件事。”
另一个男人息事宁人地说:“把你的铁锹装上,我们现在就要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拉跟吐没什么区别,反正都要在水涮一回。
可是大家好像更想看拉出来,太坏啦。
查理似乎和他有一样的默契,不需要再做……
德维特只用了三秒钟做出决定,跟着那些人走。
查理似乎和他有一样的默契,不需要再做交流,两人就偷偷跟着那辆吱吱嘎嘎的驴车,不声不响地穿出树林。
那辆驴车径直穿过一片葡萄田,驶向山坡上一栋还有零星灯光的宅邸,山脚下则是一个规模不大不小的庄园,在寂静的夜晚中沉静地安睡。
“只要有人烟,希弗士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公爵厌恶地把半干的斗篷脱了下来,并十分顺应本能地就要一手甩开——幸而他的理智提醒他,此刻不是在衣服多得穿不完的白兰堡里,照他这种淘汰速度,不出一个星期就得裸奔了。
于是只得勉勉强强提在手里,一脸嫌弃。
“面包房的香气也能给与迷途的尤金引导。”
查理捏着自己也湿漉漉的礼帽,笑了笑:“我们先考虑考虑自己吧,大人,我看到前面有磨坊。”
像多伦大陆这种战争不断的地方,但凡有点能力圈地的领主都会尽可能让自己的领地形成一个可以自给自足的封闭循环圈,最基本的田舍、酒厂、磨坊、林场、牧场、面包房乃至教堂和法庭。他们很容易就在磨坊不远处找到面包房,以及还有余火的炉膛。
德维特见过查理在枫林镇的房子,虽然算不上高大华美,但绝对温暖舒适。从他起居室里那整套的黄铜把手手工瓷茶具就能看出来,这个男人说不上奢侈,但绝对属于对生活细节要求很精致的类型,就连餐风露宿的旅途中,他也会极尽可能地维持整洁与体面。根据他惯常的举止做派,向任何人宣布他其实是个贵族也不会有人吃惊。
所以当他熟门熟路地重新吹起炉火,用一把黑漆漆的大铁壶灌水坐火,再用几根细棍支起一个临时的晾衣架用以烤干他们的衣服时,公爵大人有点惊讶了。他惊讶的并不是对方会做这些,而是他在动手时那副熟稔得毫无违和感的神情和动作,自然得仿佛他就是个在烤炉边的灰烬里打滚长大的孩子——这兔头甚至不用猜就能知道墙壁架子上放着的糖罐里是受潮且不纯的粗糖,细糖是隐秘地用纸包着挂在房梁上!
查理误会了公爵的表情,一边揭开壶盖查看滚水的情况一边解释:“这里的茶都是上贡给领主后遗落在角落的碎渣,你喝不习惯,加点儿糖会更好入口。”
德维特沉默了一下:“农舍的面包房里怎么会有茶叶?”
哪怕只是碎渣,也不是普通的农户能够喝得起的。
兔头店长笑了笑:“不是给农奴喝的,而是要用来招待税官或者牧师,偶尔经过的老爷——其实也就是府邸里体面点儿的仆人。虽然数量不多,但农庄里一定会有。”
他随手拿过一个杯子用热水洗了洗,把这么珍贵的茶水倒进去,递给公爵。德维特皱起眉,炉火虽然不算明亮,但足够让他看清这个脏兮兮的杯子外壳还有一层久经风霜的硬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