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淑慧臊得面红过耳,急忙道:“口舌易生是非,还望吴选侍谨言慎行。天地可鉴,臣妾从未拦阻连婕妤与公主亲近,陛下您是知道的,臣妾家中俱是品德端方之人,又怎会做出有违人伦之举呢?”
黄家历代出了不少人杰名士,无论落魄或是潦倒,家风清白这一点确实无可置疑。
孙淑妃冷冷道:“昭仪妹妹的为人臣妾还是信得过的,行事迂腐偶尔有之,害人之心万不能有。旁人臣妾就不敢保证了。”
楚源沉吟未决,卧榻上的连乔忽然哎哟一声,扶额呻唤,似乎头痛欲裂。楚源忙关切的转过头去,“阿乔,可是伤口又作痛了?”
黄淑慧见她这样惺惺作态,变相的博取同情,心下早闪过一万句不屑与鄙夷。奈何皇帝偏偏吃这一套,就连她也无可奈何。
眼见两方势均力敌相持不下,一直静观其变的穆皇贵妃因笑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臣妾见陛下也为难,何况清官也难断家务事,总不能由着一面之词便定了罪,不知当时有没有旁的证见?”
宫中皆知连乔与吴选侍交好,即便映蓉据理力争,她的话落在旁人耳里也打了三分折扣。穆氏等对于映蓉适才的陈情都是半信半疑,若非连乔伤得太厉害,连这仅存的信任都不会有——虽然众人皆知自伤其身是很好的对敌之策,但毕竟少有人愿意对自己下狠手的。
黄淑慧忙道:“有位苏乳娘,她当时亦在,想来瞧得清楚。”
穆氏见皇帝不置可否,便自作主张的吩咐道:“那就传苏氏过来吧。”
乳母虽也是连乔聘请的乳母,但苏氏这些时日都住在昭阳殿中,想来并无机会被连乔收买。
见到一袭蓝布衫裙的苏乳娘进门时,黄淑慧心底升起希望的火苗。事到如今,唯有苏氏最好证明她的清白——虽然她本就是清白的。
穆朝兰淡淡道:“苏氏,你知道什么就尽管说出来,无人敢责怪你。相反,你若是知情不报,本宫就只好请你到暴室暂居了。”
那暴室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进去的人无不脱一层皮。苏乳娘丰满的身子瑟缩一下,声音有些发抖,但仍努力保持镇定,“是,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顿了顿,仿佛在回想当时的境况,“奴婢记得,当时连婕妤高高兴兴的来怡元殿探视小公主,还带了一件悉心缝制的小衣,想给小公主贴身穿着,却被昭仪娘娘拦在殿外……”
黄淑慧尖声喊道:“你胡说!本宫几时……”
楚源眼皮也不抬一下,却轻而易举的将她的声音压下去,“清者自清,黄昭仪何必焦躁,且耐心听完不迟。”
黄淑慧只好屏气敛声,愤怒得鼻尖都拧成了一团。
苏乳娘接着道:“连婕妤好说歹说求了半日,昭仪娘娘才许她进暖阁看上一眼,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将人赶了出来,连婕妤苦苦相求,说自己想抱抱小公主,昭仪娘娘执意不许,两人在殿外争执起来,连婕妤便指责昭仪娘娘不恤,且枉顾陛下之意,昭仪娘娘一时羞恼交加,硬生生将连婕妤从石阶上推下去,奴婢们在旁边看着都吓坏了……”
楚源宽大的手掌捏成了拳头,手背上有格格的青筋突起。他凝视着连乔的脸道:“阿乔,苦了你了。你也是,这样的委屈都不来告诉朕,是觉得朕也不可靠么?”
语气里是责备而怜惜的。
连乔柔柔的望着他,“臣妾不敢为些许小事惊扰陛下,情愿以一己之身承受。”
这便是承认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
黄淑慧脸色煞白,狠狠地瞪着苏乳娘道:“你究竟受了何人的指使,要这样陷本宫于不义,倒不怕下拔舌地狱么?”
苏氏面上惊惶,身形却仍纹丝不动,“奴婢若没能说出真相,才真是寝食难安。昭仪娘娘自以为财帛可以收买人心,却未曾想天地间终有公道,作孽太盛亦是会遭天谴的!”
黄淑慧尖叫一声,抓起旁边一个搪瓷碗盅,没头没脑的便往苏乳娘身上打去。苏乳娘虽不敢还击,却左一下右一下的躲闪,两个人闪转腾挪的十分滑稽,硬生生将悲剧做成了一场闹剧。
黄淑慧在气头上,一时失去了理智,却不料她此刻的行径落在众人眼中已如疯婆子一般。
楚源烦躁不已,喝道:“拉下去,省得在这里碍眼!”
这一回崔眉不敢问拉谁,直接命侍卫将两人都拖出去。只是这一主一仆此刻的处境调了个个儿,苏乳娘被作为证人好生相待,黄淑慧却如同一块砧板上的肉,生死难卜。
殿中很快安静下来,只有女子静静啜饮汤药的声音——楚源正在将小厨房呈上的一碗黑乎乎的汤汁,用小银匙递到连乔唇边,连乔就着他的手含笑饮下。
仿佛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余人都是多出来的一部分。孙淑妃虽不十分介意,望去仍是酸溜溜的,穆氏却仍心平气和的道:“黄昭仪犯下如此大过,陛下还打算令其教养公主么?”
“自然是不必了。”
楚源淡淡道,“黄氏无德,忝居昭仪之位,自今日起贬为良人,迁居抱破亭,幽思其过。”
那抱破亭哪是人住的地方,先头几个犯了疫病的宫人便被扔去那儿,人人都是谈之色变。
孙淑妃没想到皇帝的处置这般严厉,原想着为黄淑慧求几句情的,现下也吓得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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