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她愤怒、害怕、羞耻,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画舫里的非礼事情。戳破了窗户纸的永兴帝企图霸占自己的“嫡母”
。
那有什么母慈子孝?分明是巧取豪夺的人间禽兽!
纪云二十五岁的躯壳里就像武则天似的经历过父子两代人的宠爱,还有过生育,成熟得像夏日的蜜桃,但纪云的灵魂是十六岁未经人事的娇软小女官啊,她连《水浒传》里头潘金莲和西门庆勾搭成奸那几页纸都用浆糊给糊死了,羞于看这些“混账话”
。
她怎么可能去接受自己名义上的儿子——永兴帝的求爱?
永兴帝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让纪云迫切想要逃离,遂对孔雀说出“不自由,毋宁死”
这种决绝的话。
她羞于对孔雀说出永兴帝对她用强这件事,实在说不出口,就用含糊不清的自由代替。
当咸鱼太后,勉强可以。
当一个和皇帝睡觉的咸鱼太后,不行!
咸鱼也是有底线、有尊严的好吗!
如果为了生活而被迫和皇帝睡觉,这和“卖身”
有什么区别?
幸好,孔雀愿意帮她脱离被皇帝窥觊的困境。
蔡眀姬走了,田七是个除了崇拜纪太后之外啥都不懂的小女官,指望不了她,唯有孔雀有能力帮她,她除了选择相信,别无他法。
纪云按照孔雀教的办法,出走前没有拿走任何东西,什么换洗的衣服、金银细软一概不碰,连最心爱的《水浒传》一本都不能拿,就像平常时的外出散心。
孔雀也是如此,两人几乎都是“净身出户”
。
这次两人故意招摇过市,到了积水潭的一处早市,纪云还买了一篮子纯白的栀子花。
两人慢慢逛,直到早市散场,两人到了积水潭湖畔的船坞,租了一艘乌篷船,这些船坞是专门做游客生意的,给游人或者附庸风雅的文人出湖游玩,采莲花菱角,按照时辰计费,一个时辰半吊钱。
两人上船,孔雀荡起双桨,乌篷船到了藕花深处,远离游客。
这里有一艘孔雀前夜就准备好的空船,空船里有衣服,户籍路引等等便于逃跑之物,纪云跳到空船里,孔雀则端起空船里的连弩朝着乌篷船射去。
咄咄咄!
孔雀把乌篷船射成了刺猬船,然后跳回去拔剑劈砍、撒暗器,把刺猬船折腾成有人在这里经历一场厮杀的模样。
为了场面真实,孔雀甚至切开了胳膊,在刺猬船两边的荷叶荷花上撒去。
这就是孔雀的计划:假装纪云遭遇了刺杀,把锅甩到刺客头上去。
孔雀最后把乌篷船给弄翻了,船体就像煎饺似的倒扣在湖面。
纪云也天女散花似的把一篮子栀子花抛洒在荷花荡里。
孔雀在伤口上撒药,用布捆扎,“既然做戏,就要做的像一些。看样子就像我们和刺客经历了一番搏斗,最终寡不敌众,乌篷船倾覆,奴婢和太后凶多吉少,可能已经沉到湖底喂王八了。如此,才能让皇上死心,不再纠缠太后。”
这是遇刺死遁的法子,一了百了。
“不要叫我太后,也不要自称奴婢了,以前的纪太后已经死了,以后我们你我相称,没有尊卑。”
纪云惊叹孔雀的心思缜密,又有些愧疚,说道:
“如此一来,你也‘死’了,你的理想是将来去大明水师当督军,歼灭倭寇,为家人复仇。为了我,你已无法实现理想。”
孔雀听了,心中比纪云还愧疚。因为他表面是帮纪云隐姓埋名,其实出于私心,阻止纪云再提开海禁之事,解决不了开海,解决提出开海的人也行。
纪云只要不是太后,她对政局就没有任何影响力了。
孔雀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他只想继承家业,在双屿岛当一个堂堂正正的海外走私商人,陪陪孤寂的母亲曹静,等将来自立门户,就把母亲接出孤岛牢笼,去大6城市生活,给母亲养老送终。
哥哥才是“理想”
破灭的那个人,为了打入紫禁城内部,了解朱明王朝动向,他费了四年时间,单是在内书堂读书就用了三年!如今我跟着太后死遁,四年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哥哥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
不过,等我安顿好了太后,回到双屿岛,就谎称我已经杀了纪太后,沉到积水潭里喂王八去了,一劳永逸的解决了主张开海禁的人。
如此,功过相抵,哥哥虽然还会打我,但不至于打死我。
孔雀打得一手如意算盘,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鼓掌呢。
孔雀说道:“没关系,我这几年积攒了一些本钱,将来招兵买马,照样可以杀倭寇。我当太监也当够了,我还年轻,想换一种活法。”
“我以前就想过退路,在苏州用假户籍置办了一处田庄,你先去那里安顿,等风头过去再说。”
被乘人之危诱拐的纪云对孔雀感激不尽,“谢谢你,等风头过去,我会想法子自谋生路,不会叨扰你。”
孔雀心道:太后啊,你被我卖了还给我数钱呢。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心中如此想,嘴上却说道:“不急,太后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再说,稚子无辜。”
纪云太像曹静了,孔雀看着她的痛苦,就不禁想起母亲曲折的前半生。
两位伪造了刺杀现场,确认没有纰漏后,纪云先去船舱里换上民妇的衣服,孔雀在船头把风,端着一个单筒西洋望远镜,看有无游客的船摇到荷花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