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保不急不徐道,&ldo;学生自己的字体端正有余而灵性不足,一直想找名家的帖子临摹,只是学生家境有限。前儿经过皇上亲笔题有训导的影壁时,忽觉自己是舍近求远,圣上之字得楷、行、草三体之风,学生轻狂,所临也不过徒具其形,让先生笑话了。&rdo;吴省兰去摸手边的茶壶,却有另外一只手先一步捧起茶壶,善保已然起身,恭敬的倒了一杯茶,复又坐下。吴省兰慢慢的喝了半盏,握在手中,温热的茶水透过轻薄的瓷器传到手心,他忽然不知道该对善保说什么,以往准备好的话好像都不太合适了。既然没有合适的话,吴省兰索性也就不多言了,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善保可以出去了。善保自然可以从容退出,可他也明白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吴教习并无恶意,肯定是有话跟他讲,所以善保没动。他努力的回忆着福保小狗一样纯真简单的眼神,身体微前倾,淡粉的唇瓣抿了抿,眼巴巴的望着吴省兰。吴省兰又喝了口茶,善保故作清纯的眨巴眨巴眼。吴省兰想笑,一口茶还沿着喉咙咽下便被反呛出来。&ldo;唉哟,唉哟,先生,先生,您没事吧?&rdo;善保拿着帕子给吴省兰擦身上的茶渍,轻轻的敲后背,顺前胸……吴省兰心口的那口恶气哪,梗在胸口,一时半会儿真咽不下,拂开善保,怒道,&ldo;好端端的做什么怪模怪样!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你看看你混身上下,哪里还像官学的学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弓着个身子,装什么乖呢!&rdo;善保马上想出去了,吴省兰想痛快的训斥善保一番,可他喉咙被呛得很痛,连鼻孔都不舒服,发酸。刚刚好像有茶水直接从鼻孔喷了出来,吴省兰这辈子都没这样丢过脸,一时又怒又气,还夹杂着一股子羞愤与悔恨!多嘴,这就是多嘴的下场!&ldo;拿着你的课业,赶紧滚!&rdo;吴省兰低吼着,将一叠半湿的墨迹摔到善保脸上。善保就等着这句呢,瞧这势头,就是吴省兰有金玉良言,他也不想听了,抬脚就走,没半刻停歇,到门口时,吴省兰怒气犹存的声音蓦然响起,&ldo;重新抄二十遍交上来!画虎不成反类犬,你自己想想清楚。事不做就罢,做就要做得漂亮,像这种东西,少送上来污人眼睛!&rdo;善保慌慌的应了声&ldo;是&rdo;,抱着自己的课业,三步并两步的跑了,都忘了为吴省兰随手带上房门。吴省兰把自己准备的好心提醒以一种并不和平的方式吼了出去,心情格外平静了许多,后脚也出去了。下午都是武课,没他啥事,他这人讲究仪表,这还是头一遭在外头污了衣裳,不得已只能先回家。善保揣着课业回食堂吃饭,咸安宫官学提供午餐,可惜吃的人不多。善保福保除外,福保已经将饭菜盛放好,见善保过来,忙问,&ldo;哥,吴教习找你有事么?&rdo;&ldo;没什么。&rdo;善保屈身坐在福保对面,接过福保递过的竹筷。学里的学生大都非富即贵,用竹筷的只有这兄弟俩了。&ldo;善保,你不会又挨训了吧?&rdo;善保兄弟性子都是好的,不过在咸安宫人缘儿极差,人势利眼是一方面,再者,善保兄弟只顾闷头读书,真的玩儿不到成块儿。这主动说话,并且有些兴灾乐祸的不是别人,山西布政使富察文绶的儿子富察国泰,别看都是姓富察的,富察国泰和福康安绝对不是一个级别的人物。虽然文绶挺被乾隆看中,不过仍无法与军机处首席重臣、一等公傅恒相提并论。国泰是善保在学里还能说上几句话的同窗,因为,文绶只是三品布政使,论理,国泰不够格儿进咸安宫宫学,可关键,他姐姐是乾隆的宠妃,他凑合着也能算是乾隆的小舅子,他完全是裙带关系、后门货。国泰对善保也有几分看不起,可他发现,就像他瞧不起善保,这学里大部分人也瞧不起他,国泰天生两片薄唇,平时就喜欢说话,他倒想巴结谁,可人家不爱理他,于是乎,富察国泰只得同善保兄弟建交。善保没理会国泰,国泰却是直接把自己的饭菜跟着善保兄弟摆同一张桌子上,掏出一副镶银牙箸,瞅善保手里的竹筷一眼,八卦的问,&ldo;姓吴的平日一副瞧不起人的死人样,说话最是阴阳怪气叫人听不懂。他说你就当过耳风罢,甭往心里去。&rdo;&ldo;哦,你要是心里实在别扭,跟我说道说道,把心里的郁闷发散出来,可别闷出病来。&rdo;侧耳一副洗耳恭听。善保指了指食堂正墙上空悬的乾隆帝的一副墨宝:食不语。低头默默吃饭,时不时给福保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