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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第2页)

陶溪说道,杨争鸣答应了帮他这个忙,会找一个不错的初中,下学期让陶乐转过来。

郭萍闻言久久没有说话,再开口时声音低了很多:“她有你这样一个哥哥,是她的福气。”

她说完抬了抬那只插着针的手,有些艰难地指向床头柜的抽屉,说:“第一个抽屉里有一个木盒子,你拿出来看看。”

陶溪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手掌长的狭窄木盒,木盒应该是用边角料随便打的,粗糙而陈旧。

他打开了木盒,里面是一根红绳编织的平安结,编织它的那双手显然有些笨拙,平安结并不太平整好看。

陶溪盯着那串平安结几秒,猛地抬头看向郭萍。

“你妈妈啊,一双手细长细长的,画画那么厉害,也不知道为什么学编绳那么慢,我教了她很久很久,她才编好了这串平安结。”

郭萍看着陶溪手里的平安结,似乎陷入到回忆中:“我第一次看到她,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一双眼睛总是含着水,说话也温温柔柔。”

“她上门来问我,能不能借住在我家里,我看她怀了孩子,想着自己也怀了孩子,两个人可以做个伴儿,就答应她了,她也一点都不担心,刚住进来就给了一大笔钱,不想想万一我骗她钱呢。”

“那时村里其他家的媳妇都羡慕我,说我福气好认识了一个大城市来的贵人。我也这么想,我这辈子都在桃溪湾里,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妈妈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厉害的了,朋友这个词我都不敢想,但她却是真拿我当朋友……”

陶溪听到“朋友”

这个词有些呼吸滞涩,他听不下去了,冷声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她拿你当朋友,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她那么信任你,你却将她付出生命换来的孩子留下,把自己的孩子递给她的亲人。

郭萍沉默下来,目光从那串平安结上慢慢移开,眼睛失焦地望向床头吊着的药水,她声音低下来,有气无力地继续道:

“我没怎么读过书,你妈妈有很多我不懂的地方,她有时候说的话,画的画,我都不太懂,我唯一能懂她的地方,就是她对你的爱了。”

“她给你起了一个好名字,给你画了画,写了信,还说以后要带你去很多地方,教你画画。那时我突然想啊,我能给自己的孩子什么呢,我以前哪里想过这种问题,我们那儿的小孩都是在村里土生土长的,也不读什么书,跟我一样长大就结了婚,生了小孩,就这么一代一代的下去……”

“你妈妈让我知道,原来做人父母的,还要给孩子考虑这么多……我想我是不是也要给自己的孩子留下什么,但那天她们说我的孩子身子弱,根本活不了多久,我不甘心啊,我怎么甘心,我都还没有想好以后要给他什么……”

“可能就是这点不甘心,那天你爸爸他们来桃溪湾接你们母子回去,我把自己的孩子给了他们,那时我想,这是我唯一能给他的东西了,还有那串我自己编的红绳……”

“那是你的东西吗?”

陶溪打断质问道,觉得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并没有什么他设想过的隐情,一切只是一场私心自用的所谓母爱,把别人的命运当做礼物馈赠给自己的孩子。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转身离开,看到郭萍挣扎着向他伸了伸手,声音已经彻底虚弱下来:

“陶溪,对不起,是我偷了你妈妈给你的东西,我知道你恨我,不会原谅我,我是马上要下地狱的人,死了也见不到你妈妈,如果以后你去看她,能不能帮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陶溪漠然地看着那只伸向他的插着针的手,曾经他无数次渴望过那只手能像牵着陶乐那样,牵住他的手接他放学回家。

他没有动作,神色冷漠地反问道:“你都知道我不会原谅你,为什么又奢望我母亲的原谅?”

郭萍的手渐渐垂了下来,半阖着眼睛,动了动嘴唇似乎说了什么,但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听清。

陶溪垂眸看着病床上的女人,这个他曾经期盼被爱,后来又憎恨厌恶的“母亲”

,他最终没再说出什么尖锐的话语,只留下一句:“你好好养病,陶乐还在家里等你。”

然后攥着那串平安结,转身走出了病房。

他本来还想问郭萍,这些年为什么不出于愧疚对他稍微好一点,但已经没有问的意义。

他来见郭萍这一面,只是对这十几年“母子缘分”

的一个了断,从此以往,生前死后,他们都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陶溪走出了住院部的高楼,是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寒潮来临前的最后一个晴日,阳光正从东南方向照过来,他抬手遮了下眼睛,医院外的街道上亮起了绿灯,他跟着人流走向了街对面。

文华市这场寒潮来势汹汹,天气预告说的明日大雪,但其实在半夜就簌簌下起了雪花,一夜之间整座城市被大雪覆盖,只等待着人们醒来发出惊喜叹息。

第二天,陶溪在醒来后通过林钦禾知道了郭萍跳楼的事。

郭萍是在凌晨时从住院部的高楼上跃下的,她应该花了很大的力气将身上的管子与针头拔掉,陶坚在一旁的行军床上睡得很死,并没有察觉。

虽然地上已经覆了一层雪,但从那样的高度跳下来不会有幸存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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