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宝元连忙将目光从圆度的背影收回来,转头应道:“公主的吩咐不敢耽搁,已找好了。”
事实上要找这样的人根本不难,贾敦颐这位洛州刺史在任期间,将当地豪强得罪了个遍,可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他便是个不折不扣的父母官,得到他恩惠的不在少数。
至于所谓的嗓门嘹亮要求,那就更不算什么了。
其中总能找见几个擅长吆喝之人的。
“好,”
李清月很满意,“那你尽快安排他们做两件事。”
她压低了声音叮嘱:“一件,就是在我带领这些僧人参观那座碑铭、巡视他为洛州所做政绩之时,不遗余力地夸赞于他。”
“另一件,就是在我等有意为贾公做一场法事的消息说出之时,将其尽快传扬出去。”
段宝元隐约有了几分明悟,“公主这是要……”
“我要他们上了我这条贼……接下了我这件任务,便必须无有退路地继续干下去!”
用陛下的王命来限制他们,以这些僧侣多年间的所做所为,可能还没那么大的用处。
用这片洛州地界上百姓的舆论来困住他们,却合适得多。
这些方外之人总习惯于将这等舆论手段把握在自己手中,甚至到了影响天子改变政令的地步。那不如试试看,这个法子用在他们自己身上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感觉。
段宝元张了张口,很想说,公主刚才是不是下意识地想说“贼船”
二字,又觉得他此时更应当说的,是夸赞公主此举颇有大气之风。
但这样一来,便同陛下所说的修建天津桥之事还是有些区别。何况做一场水陆法事的支出其实不小,这笔钱财,又该当由谁人来出呢?
听他发问,李清月答道:“阿耶那头我已问过了,这等迂回行事,保全各方名声的事情,他觉得可行。至于出钱的人,我也早已找好了,你不必担心。”
李治何止觉得可行呐。
若非他已放手将此事全权交托给了女儿处理,他都想亲自来看看,阿菟是如何将这些没规矩的僧侣给坑进圈套里的。
他也忍不住在想,虽说阿菟的出发点乃是把握各方所需,是寻常的分析问题手段,但这出利用僧侣包揽名望的心理的手段,其实不像是刘仁轨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若真有这般狡猾,早不是在这个位置上了……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刘仁轨怎么教学生,而是看看,怎么让这群人不得不修桥。
既有陛下的准允,段宝元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若是让那些他找来的人说假话,或者是表演一出戏,这些人可能还不好训练出来。但只是让他们发自内心地赞美那位病死在任上的刺史,将陛下要为其做法会纪念的消息传出去,他们的嗓门可就不必有所保留了!
当以圆度为首的一众僧侣跟着小公主走于洛阳各地的时候,那些早已提前等在那些位置的“演员”
愣是用几十人拿出了几百人的效果。
仿佛刚一提到贾公的名字,便有排山倒海一般的高呼,朝着这些僧侣袭来。
他们勉力自人群之中挣脱出来,对这种热情甚至感到了几分可怕。
圆度费了好大的劲才扯平了自己的僧服,但在心有余悸之中却又骤然想到,这样的一份声望,若是能从过世之人的身上继承到自己这里来,只怕是天大的好事!
去年陛下在长安,在魏王李泰的故居上兴起了西明寺,说是为太子祈福所设,到如今还没有明确指定住持为何人。
或许他真能凭借着此番顺利举办水陆法会的功绩,坐上这个位置。
这样一想,被人裹挟着必须办好此事的紧迫,又被他甩在了脑后。
待到回返到洛阳皇城之中小公主办公之地时,圆度早已在心中打好了随后要做之事的腹稿。
却冷不丁听到小公主来上了一句:“敢问法师,您参与过的,是哪一场水陆法事?”
她手中执笔,像是下一刻便要将他的答复给写在纸上,脸上还露出了几分期待。
圆度听到这个问话,却是忽然表情一凝。
这……这要让他如何回答呢?
除非他活了几十上百年,否则绝不可能参与过真正冠有水陆法会名号的盛会。但他要真有这等年纪,又怎会在此地为名利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