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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清月饶有兴致地转了转手中的茶盏,自隔帘往外看去,正见这近来因传奇话本盛行而愈受欢迎的说书行当,已有了一批数目不小的听众。
在那下头说书的人,对于日理万机的武周太子殿下来说,自然是没什么印象。
但他戴着顶帽子,也没能掩饰住自己发量不多的事实,却不难看出,他到底是何来头。
早年间的僧侣需对大众讲经,除了僧讲之外,还有一种对大众展示的俗讲,需要将佛教演变的过程以更通俗易懂的方式宣扬出去,还需编些更为精彩的情节。
这样的人,简直就是说书最好的苗子。
更何况,自打僧侣再不能享受到那样多远超百姓的优待,尤其是不能藏匿户口、减免税赋,还需要诸州上报修行所得后,数目减少了大半,其中就有不少改行就业的……
也自然包括了下面那位。
武曌和武清月都不担心这样的人去当说书人能造成什么影响。
茶楼的说书人中在神都月报下头任职的,可要远比那些“野生”
的说书人多上数倍,说出来的故事也因经过专人培训更为生动新奇。
若真有人为了出头而胡言乱语,要么便是被行业的规则给制裁下去,要么便是被管理秩序的各个部门问责,还传不到皇帝与太子的面前。
所以现在,她们两人便像是两个再寻常不过的听众一般,坐在这茶楼的隔间之内。
坐在武清月对面的武曌难得清闲,纵容女儿出宫走访的邀约,换上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装束,也同样兴致满怀地听着下头的说书人以抑扬顿挫的语气往下说道。
“说起那第三幅壁画,就得说说官学的兴办——”
“先有那乌墨上板一刷白纸一盖,就是千万本书籍送入学馆。”
“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那官学里也是一条黄金路。”
“……”
身在茶楼角落的一个书生听到这里忽然愤然起身:“你这黄金屋黄金路说得未免太过市侩了,我等读书人……”
“你等读书人如何?”
他话刚开头便被另一头的一个声音给打断在了当场。
他循声转头,就见一个身着太学学生服饰的姑娘自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连忙应道:“我等读书人自然该当以报效社稷、专研学问为己任,怎能以黄金度量入学之事。”
那姑娘却神色坦荡:“可若是天下百姓不知读书已因书籍印刷推行而便宜了数倍,不知进入官学就读也能得到勤工俭学岗位,不知糊名科举之下,便是我等黔首也有出头升官之日,又如何有可能在温饱得足后将后辈送去读书?”
话虽市侩,效果却好!
书生环顾了一圈周围,发觉不仅没人应和他的话,反而因他打断了说书人的话茬,被人怒目而视,当即讪讪一笑,重新坐了下来。
太学生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同样坐回了原位。
说书人对于这等打岔的场面也算是熟悉,一点都没受到影响地接着说了下去。
“这位女郎说得对,书价纸价低廉,便是寒门庶民也能省出些口粮购书,若是有幸能入官学,既有读书的津贴,又能经由官学介绍得几个营生活计,品学兼优者还能另得补助。读书人生在如今,真是最好的时代。”
“这第三幅壁画,便是官学学子科举赶考入朝,天子恩科钦点上官舍人为状元,为匡正官定经本,成太和石经于太学之前,各位且听我细细道来!”
这说书人果然很知道在场诸人想要听到的是什么,顺着这话茬便说起,上官婉儿是如何受到父亲的牵连被没入宫中,又是如何因母亲担任授业之职得到栽培。
成为太平公主的伴读,显然只是这位天才人物的起点。
她以十六岁的年龄参与科举一举夺魁,在殿试之中与同科士人当庭文斗以正视听,而后向圣神皇帝谏言成书石经以为典范,一夕之间闻名天下。
而这幅官学鼎盛、门生盈庭的壁画,又何止是上官婉儿一人的荣光所在,更是天下不知多少有幸读书之人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