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穆帝登基头三年内,便动用手段把曾经帮他夺取皇位的禁军首领都撤了军职。随即提拔资历较浅易驾驭的上来当首领,军职也从之前的层层权力下放,直接换成了三个首领分管禁军,三人归皇帝直接管制。
却说顾名扬从保康门瓦子出来,便有贴身小厮牵马上来。他翻身上马,缰绳一扯调转马头顺着保康门街直往南去。越过麦秸巷,再走不多久,也就到了自家府邸——莱国府。
翻身下马,又有小厮牵了马往马棚去。顾名扬从正门东边角门而入,越过垂花门,穿过抄手游廊再过穿堂,一路拐绕到了自己夫人的院子里。
“太太生了没有?”
进了正房,顾名扬往炕床上一坐,右手顺势搭在炕床中间的小桌沿上。
蓝裙青衣外面罩一嫩粉色比甲的丫鬟过来给他斟茶,一面回道:“已经生一个多时辰了,还未听得孩子落地,奶奶也还在那边看着呢。”
顾名扬端起茶杯,把杯里的茶一口喝个大半,然后放下茶杯道:“你去瞧瞧,现在那边怎么个情形,回来告诉我。”
“诶。”
这丫鬟微俯身应了,规规矩矩退出了屋子。
这丫鬟叫竹青,乃是顾名扬正室莫氏房里的一名一等丫鬟。因为莱国府大太太蒋氏高龄生子,莫氏早带了大丫鬟梅香、兰心守在蒋氏那边,自己院里留下竹青和菊苗照看着。
竹青得了顾名扬的令,这会儿便是一路小跑到蒋氏的院子里。到了院中,不知产房内是如何景象,产房之外那全是一张张焦急的脸,只盼着孩子降世。
不好打扰了主子们,竹青便悄悄碰了兰心的手,把她叫出去,拉着她问:“怎么个情况?孩子生了没有?”
“你看哪里像是生的?这会儿又歇下了,说是难产的。”
兰心小声道,说完又问:“你怎么来了,不在院子里看着?”
“爷回来了,叫我来瞧瞧。”
竹青也是小声说话,“都说太太年龄太高了些,生孩子怕是危险……”
“嘘……”
兰心打了一下竹青的手,“别在这时候说这种话,出了什么事儿还说你乌鸦嘴呢。”
竹青忙噤了口,拉了兰心的手松开,“既这么着,我就回去了,给爷回个话。”
“去吧。”
兰心也慢慢松开竹青的手,看着她出了院子,才又回去莫氏身边。
莫氏坐在正房炕床下的椅子上,瞧了兰心一眼并未说话。炕床上坐着家里的老太太高氏,这会儿正微眯着眼,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一句话也不说。她不说话,下面坐着的人,那也没一个敢出声的。
安静了一阵,产房里又响起蒋氏那痛苦不堪的叫声,这会儿已经是把嗓子都叫哑了,还嘶嘶啦啦的。老太太高氏胸口起伏,长长出了口气。旁边的丫鬟忙上去倒了杯茶送到她手中,她接下茶杯,拿开杯盖并无心要喝的样子,又出了口气。
“老太太,您别担心,姐姐是个命好福长的。”
瞧着高氏一直是在压着心里的不踏实,坐在炕床下左边第一个椅子上的顾家三太太阴氏开口道。
老太太半天把手里的杯子放到炕桌上,半口茶没喝,出了口气才说:“我不担心,我顾家的女人,都是福长的。”
虽这么说,老太太高氏的心里那还是不踏实。蒋氏生这一胎,不踏实的是全家上下,何止老太太一人。但若要论谁最不踏实,那还得数此时正在前院书房里等消息的顾国坤。
顾国坤便是莱国府的当家正主,袭了父亲莱国公的爵位。也便是顾名扬的亲爹,正在生孩子的蒋氏的丈夫。他和蒋氏已育有三子,两男一女,现在在生的这一胎,为第四胎。
顾国坤除了袭了顾家爵位,如今在朝中也是最为得宠的大臣,官至正一品太师,为三公[2]之首,拥有最高荣典,辅弼君王。
说到辅弼君王,顾国坤在朝中管的最多的是便是寻仙炼丹之事。平日里除了与皇上相会,管的最多的人,那也都是些传仙道说仙话炼仙丹的方士。
帝王皆是太平求长生,想生生世世把这片土地踩在自己脚下,不老不死,叱咤不息。寻仙问仙,炼丹制药,那是从始皇时便开始的活动。而汲汲营营半世,到头来不过都是一场虚妄。
庄穆帝登基之后,大庄王朝日渐繁盛,百姓富足,安居乐业,他也便在一些方士的诡辩言辞之中迷上了寻仙炼药。大臣之中,顾国坤也是深信此道之人,与庄穆帝一拍即合,所以才一路受宠至今,朝中无人能及。
许是诚心入了迷,自从蒋氏怀了这第四胎孩子开始,顾国坤就做了不少回怪梦。梦里种种迹象预示,这肚子里的孩子非凡胎,可助他成大事。所以孩子刚怀到四个月的时候,顾国坤已经把名字都准备好了,便是直接取名顾长生。
出口的话都是随风飘的,侯门贵府也从来不缺耳尖嘴杂的人。于是蒋氏肚子里的孩子没出生,就已经成了各家盼着见真身的对象。
这会儿遭遇了难产,心急心焦的可不就是一拨人么?在这一拨人焦心的时候,那也有在心里暗暗痛快的,自然不是人人都想蒋氏真生出个宝贝。生不出宝贝来打了脸,才是有些人想要的。
顾国坤在书房拿着狼毫大笔写字的时候手都在抖,他自然不觉得孩子是生不出的。既有仙人指示,那孩子必是会平安不恙。虽这么坚信,却也还是心有担心。孩子一刻不落地,他都心下难安。
就在手抖得狼毫都拢不住墨的时候,外头响起了闹嚷之声。顾国坤心头一紧,把笔随便往砚台上一搭,急忙往外去。毛笔不稳,从砚台上滚下来,酝湿了一大片宣纸。
到了外头,目光所及正院中蒋氏院子上方,只见忽地闪出一道白光,飞入天际不见了。
“你瞧见没有?是个什么东西?”
前院中小厮聚在一起,交头接耳道。
“我瞧着是一只鸟,但没看仔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