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灯笼没有光球,只是这些幸存者们自发聚集在隧道的中心大厅里,以饼配水,却宛如品尝着山珍海味。他们中有人喝水也会喝醉,在隧道里放声高歌,走调的旋律吸引了更多的追随者附和其中。
隧道的暖光只晕染了隧道内的黑暗,隧道外依旧是灰蓝色的傍晚。声音从隧道里传出来,克劳德便坐在洞口广场最远处的长凳上听着歌。这会外边没人,四周空旷得很,只剩下萨菲罗斯站在他的身侧,天上甚至飘下些雾气来。
他随手把玩着自己的剑,通过空气中的结晶去看洞口的光晕,那片橘色变得更加朦胧,模糊得像海市蜃楼一般。
“总算有点好事。”
他的后背重重靠向椅背,脸对着天空哈出一口冷气。
“为什麽不进去?”
萨菲罗斯挪了两步,坐到克劳德身侧,视线从下到上,划过青年因仰头而凸出的喉结。
克劳德摇摇头,里面是将得救之人的欢声笑语,他的身躯是格格不入的存在,在这欢快的时刻何必进去给人添麻烦。
“你为什麽不去,新人类那边说不定也在庆祝。”
“哦?不担心我去做些什麽了?”
,萨菲罗斯颇为好笑地直起腰,克劳德像真心实意地出点子,又像在随口擡杠。“而且我去了,你要怎麽办?”
“什麽怎麽办,就坐在这里没什麽不好。”
克劳德忽然装模作样地板起脸,模仿着两人初次见面时萨菲罗斯的话。“没人规定我该去哪里。”
“所以我也坐在这里,还淋着雨。”
萨菲罗斯轻笑出声,“不请我喝杯酒吗?”
确实,好像下了些小雨。克劳德摊开掌心,感受着雨滴啪嗒砸在他的皮肤上。“算了你还是忘了那事吧。”
“你可要好好记着,这是我们共同的回忆。”
雾越来越大,中间夹着的些细微的雨点子随着雾一块下降,萦绕在两人的四周,偶尔有几滴落进了萨菲罗斯头顶翘起的发丛中。克劳德不想去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只是他的眼睛总是不听话地往萨菲罗斯头顶瞟。
银色的头发和白的雾,真像,好像伸手抓握不住一般,它真的存在于那里吗?
克劳德试探着伸手,五指穿过雾气,轻飘飘地落在发着辉光的银丝上,指尖也像雨滴一般落在萨菲罗斯的发间。“怪事。”
萨菲罗斯不讲话,抓住克劳德的手腕,把那只鬼鬼祟祟的手拉到身前,用大拇指摩擦着青年的掌心。
“我不会回圆盘了。”
克劳德蜷了蜷五指,沉默了一会。“其实我能感觉到,最近总会走神,可能我”
“可能?”
“”
“你在为什麽而战,克劳德。”
“我没有在战斗,我只是还没死掉。”
克劳德平静地回答。
萨菲罗斯的双手慢慢爬上克劳德的脸颊,把青年的头颅摆成直视自己的样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血清,失去你之后我该去哪里。事实上,我哪里都能去,只是会有些寂寞罢了。”
“那是自由,孤独对你根本不算什麽。”
“是病,是受伤和缺损。”
萨菲罗斯的瞳纹仿佛一瞬变换了花型,迤逦的波纹旋转收缩,如黑洞般吸附着克劳德的意识。渴望如挥洒而出的毒素,淋了克劳德满身,透过他的毛孔渗入血管。那嗓音太过磁性而稳定,说得上款款深情,入了耳又似循循善诱,咬文嚼字间拨弄着脑子里的和弦。
有那麽一瞬间,克劳德觉得他和萨菲罗斯是一样的,他们是同类,萨菲罗斯能品尝他的痛苦,而他也能理解萨菲罗斯的孤傲。这麽说也没错,克劳德想寂寞就是这样的,他胸膛里的空腔一定要有什麽填补进去,否则就会一直呜呜作响。
“来吧,回到我的身边,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有声音在呼唤,中性的,无机质的温暖的。克劳德的思绪已经被拉扯进了漩涡,他敞开着胸怀,和萨菲罗斯绿莹莹的眸子怔然对视着,像两块被塞进蒸锅里的黄油一般,任由男人张开双臂,缓慢地环住他的身子。
突然一阵疾风从上空划过,气压瞬间沉重,一段锃亮的刀刃笔直落下,直取萨菲罗斯的头颅。萨菲罗斯察觉到杀气,自己退开的同时迅速拉过愣神的克劳德,只留下可怜的椅子被一分为二。
刀刃入地三分,也刺破了克劳德的迷蒙。他眼前是七零八落的椅子,而那从天而降的男人张着羽翼,站起身子抽出刀来,银发在背后猎猎飞舞。
是萨菲罗斯,为什麽是萨菲罗斯。克劳德感到困惑,尝试抽出自己被握在皮革手套里的胳膊,他身边的萨菲罗斯配合地放开了手。男人已然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戒备状态,视线紧锁着对面的人影,那个和他毫无二致的“自己”
。
站在远处的萨菲罗斯用同样淩厉的表情动了起来,像冰天雪地里刮起的一阵朔风,带着凉意席卷而来。
“好了,克劳德,现在离开那个东西的身边,到我这里来。”
沖突一触即发,两道相同的银色身影从相反的方向沖向对方,银灰的发色与刀光交相辉映,这一瞬半隐于绵白雾霭之中,下一瞬刺破天然的晕色,在健壮肢体的操控下碰撞。平原上的成年驼鹿也曾这样展示独一无二的权威,用角将对手逼退,每一击都坚决又野性。
他们都觉得自己是萨菲罗斯,唯一的那个,所以这场争端格外激烈。铿锵有力的金戈之声下是毫不留情的杀意,刀尖搅弄着漫天气流,招招相扣下仿若要斩破苍穹,引星河天倾,纷至沓来的重力球把地面压出星罗棋布的凹陷。